紀君陽回到書房的時候,她已恢複如他下樓前的那個姿勢一成不變,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此時距離他的最後時限不足一個小時,千尋忽然想知道,現在的他,沒有勝券在握的證據,是否還會堅持到他自己所說的最後一秒鍾,還是,就這麽地讓她離開。


    卻沒有想到,他在與她對視兩眼之後忽然道,“我肚子餓了,下去弄點吃的。”


    千尋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明明剛才他那麽失望來著,這會卻如此地輕描淡寫,不知他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她的心,就像懸在半空裏,上不能入天,下不能落地,嘴裏卻是情不自禁地回答了一聲,“哦。”


    很聽話的樣子。


    冬天暮色降臨得早,此時外麵已是灰蒙蒙一片,她脫了他的外套擱在客廳的沙發裏,然後走進廚房。


    冰箱裏的食物經她一陣折騰後,並不見得匱乏。林風來的時候,又捎了一大袋放在廚房裏。當老板就是好,想要什麽,一句吩咐,助理就將一切打理得有條有理。


    隻是,如果紀君陽早知道鑒定的結果是這樣,還會不會有心思叫人準備這些?


    但人心到底不可猜測,就比如此刻,明明已知了結果,還是叫她來做飯,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海芋打電話問她,回不回去吃飯。


    她倒是想呢,可是門窗都緊鎖著,她又不會穿牆術。


    從窗子口往外看,依稀可以辨認出她堆的那個雪人立在園子裏,千尋輕輕地歎了口氣,紀君陽,接下來你會如何?


    樓上的男人,等到她離開書房,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一拳猛地砸在落地玻璃上。落地玻璃是防彈的特殊材質,自然是絲毫未損,卻震得他的手腕虎口生疼。


    那個孩子,竟然不是他的。


    是不是真如林風所言,這一切隻是自己的執念太深,抓著一丁點微末的信息就想證實,結果卻隻證明了自己的一場錯覺。


    溫千尋,真的是我認錯了你嗎?


    紀君陽下樓的時候,千尋差不多已經把晚餐做好。


    他就那樣悄無聲息地靠在門邊上,靜靜地看著脫去了臃腫外套的她,緊身的黑色長款毛衣包裹著圓俏的臀部,底下亦是同色的鉛筆打底褲,襯得她的腿越發地修長完美。


    僅是望一眼背項,他發現自己仍然有血脈賁張之感。就算她不是丫頭,可身體,卻對她生出眷戀來。


    千尋關了灶台的火,端著菜盤準備去餐廳,轉身之間看到他的存在,不禁愣了一下,他在這裏站多久了?


    他倒是不動,也不讓開,就那樣直怔怔地看著她,眸裏盛著她看不透的光芒。


    千尋被看得一陣不自在,開口打破這沉默的詭異氣氛,“那個,我不知道你想吃什麽,就隨便做了兩個菜。


    他的喉嚨裏似乎流過一聲似有若無的回應,可挺拔的身軀依舊擋在那裏不曾移動半分。


    千尋不由道,“你打算一直站在這兒當門神嗎?”


    他的眼神略微收了收,接過她手中的菜盤,默不作聲地端了出去。


    千尋轉身去盛飯,他又折回來,從身後環抱住她,唇齒依偎在她的耳邊,“如果,我想吃你呢?”


    千尋一怔,等反應過來該有點什麽表示時,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可不可以正經點。”


    “我也想對你正經點,可正經不來,怎麽辦?”他說著就將手掌伸進了她的毛衣底下,就好像她已成了他的食物。


    紀君陽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過她小腹疤痛的位置,這裏,明明是因為剖腹安安而留下的證據,她卻告訴他是因為切除腫瘤而留下的痕跡。


    既然他不是安安的父親,為什麽她還會忌諱道出實情。


    說出安安,道出她是一個孩子母親的身份,豈不是能夠更好的拒絕一個男人的追求?


    他是沒有問過那個孩子與她的關係,可是林風有問過,她又撒了謊。


    是那孩子不可示人,還是她在維護些什麽。


    孩子的父親,又是誰?


    想及此,他的手掌竟不自主地加重了力道。千尋身體僵硬著,想逃開,卻被他雙臂圍困,伸手在架上取下一把刀,“你再動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他不屑地,“你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贏不了我。”


    其實她跟丫頭一樣,不過是隻紙老虎,有潑婦的本事,卻沒有毒婦的本質。


    千尋當真轉了身將刀架在他的脖了上,惡言惡語,“信不信我現在就剁了你。”


    “我現在給你機會。”他忽然笑起來,有些盅惑般地,甚至本來就離刀鋒很近的肌膚,又靠近了幾寸,貼著皮肉。


    千尋的手抖了抖,強裝鎮定,“別以為我不敢。”


    “那你下手啊。”他催促一般。


    紀君陽這個瘋子,千尋揮刀一揚,卻是頹然落在空氣裏,人家是披著羊皮的狼,她是披著狼皮的羊,將刀往流理台上重重一丟,“還要不要吃飯,再不吃飯菜就涼了,我可不會再給你熱。”


    “你舍不得。”他不理她心虛的叫吼,伸手摸上她的臉,直指她內心。


    縱使鑒定的結果是那樣,他依舊死不了對她的心,隻是此刻,他拿她又毫無辦法起來,那本來以為可以讓她逃無可逃的證據生生地變成了一根刺橫亙在他的喉嚨裏,吞不下去,吐不出來,他嫉妒那個讓她心甘情願讓她生下孩子的男人。


    “殺人要償命,老話小孩子都懂,你以為我白癡啊。”千尋大力地將他撞開來,走向餐廳的腳步稍稍地亂了節拍。


    縱使這個男人步步緊逼,她心裏柔軟的地方總是為他保留一角。


    吃飯的時候,彼此無言,想著各自的心事。


    海芋的電話再度響起,千尋接進來,喂了一聲,卻聽不到海芋的回應,倒是聽到一片嘈雜裏夾雜著她一句,“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在waittingbar搗亂。”


    陌生的男音帶著囂張痞極的氣陷,“老子砸的就是你們waittingbar。”


    “兄弟,我有得罪過你嗎?我們,好像不認識吧。”是艾維,不慌不亂的聲音。


    那男人陰陽怪氣地,“你得罪了我朋友。”


    艾維笑笑,“我倒想知道,是哪個朋友。”


    男人冷嘛一聲,叫做,“少在那裏裝蒜,弟兄們,給我砸。”


    海芋的聲音跳出來,“給我住手,我已經報警了。”


    那男人倒是笑,帶著幾分蔑視的氣勢,“報啊,老子黑白通吃,公安局長是我好哥們,給我砸個精光,小爺我今天高興,弄出點血來無所謂。”


    打砸與尖叫聲四起,還有海芋的呼痛聲,千尋意識到海芋肯定是在推搡之間不小心觸動了手機的撥號鍵,她的臉色越來越沉,丟下碗筷就往門口衝。


    可紀君陽的聲音又生生地拉回了她奔跑的腳步,“你去哪?”


    倒是,這門的鑰匙還掌管在他手中呢。


    “我朋友出了事,我得趕過去。”她臉上的擔憂一覽無餘。


    紀君陽走到她身邊,落下大片的陰影,目光審視地盯著她,“你慌什麽,還有幾分鍾的時間夠你來陳述某個事實,找這個蹩腳的理由來逃避,你以為我就會相信而放過你?”


    他的雙臂展開撐在她左右兩側肩頭的門板上,逼迫的氣息重重地壓來。


    千尋心裏是又喜又急,喜的是他還沒有放棄對她的執著,急的是朋友有難她卻被困於此,“你說我是誰就是誰,你說我像誰就是誰,但是拜托你現在開開門,讓我去看看我的朋友到底怎麽樣了,行嗎?”


    明明他等的就是一句她的鬆口,可當她真的鬆口時,紀君陽卻又遲疑起來。她應得太快,在他看來,太不誠懇,甚至有些欺騙的嫌疑,隻是為了好讓他打開這張門。


    “什麽朋友,出什麽事?”他查戶口般盤問。


    “有人在waittingbar鬧事,海芋好像受了傷……”


    那些打打殺殺的聲音兵荒馬亂地碾過她的耳朵,可是紀君陽卻半道截了她的話,那原本撐在門上的雙手忽地一沉,就落在了她的肩上,“你就明說了是想迫不及待地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吧,何必詛咒自己的好朋友。”


    千尋被這一掌猛地拍下,身體就像承受著千斤的重量,壓得她的腿都有點彎曲,“紀君陽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紀君陽神色一戾,全身張滿陰霾,烏壓壓地蓋滿了她的天空,“我不講道理?溫千尋,到底是誰不講道理,你明明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五年,可是你卻可以狠著心不認我。你告訴我啊,到底是為什麽?五年,人生還有多少個五年可以用來尋找和浪費。你現在看著我,是不是覺得特像個大傻瓜,被你整整騙了五年,騙我是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是不是?”


    他使勁地搖晃著她的身體,朝她聲嘶力竭地吼。


    千尋被他身上濃重的悲傷和憤怒氣息震住,等到回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他拖拽著甩在沙發裏,頭暈目眩間來不及起身就被他沉重的身軀摁壓住。


    危險的氣息在空氣裏肆意盤旋,他的眸子裏盛著火焰的顏色,像是要將她燃燒怠盡。


    “丫頭,被你騙,我認栽,但你今天也別想輕易地走出這棟別墅去見那個男人。”


    前半段溫柔的口氣,在後半斷轉作淩厲的氣勢。


    “紀君陽,不要,你聽我說……”千尋終於想起來要反對,應該與他好好地談一談。


    可是紀君陽卻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堵了她所有的語言,雙手在她身上並不停歇。等到她的唇被他咬出血色來,他才微微地鬆開,惡狠狠地道,“這是你欠我的。”


    一句欠他的,讓千尋忽然失去掙紮的力量。


    他卻笑了,笑得陰冷,“你可以口是心非,但身體的感覺,卻是騙不了人,你也有感覺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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