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色的燈光漫漫的照在房間裏,燈光下,茶幾上的兩杯暗紅色的葡萄酒散放出妖豔的流光,房間裏的空氣似乎也有些燥熱。


    李理起身脫去外套,隻穿一件棕灰色的羊絨衫,想了想,又拿起遙控器,對著空調撳動了幾下。


    “這酒沒法喝,淡的象糖水一樣。”木森抱怨著說道。


    “糖水?哈哈,拜托你能不能有點長進?我看你也就配喝二鍋頭。”李理不無譏諷的說道。


    “嗯,二鍋頭真的是不錯,比別的酒都夠勁。”木森懷念的說道。


    李理眯了眯眼,問道:“今天有什麽感覺?”


    木森問道:“什麽感覺?”


    李理笑道:“當然是棋,你今天輸給張清弈難道一點感覺沒有嗎?”


    木森沉吟了片刻,說道:“當時倒是有很多想法,不過這睡了一下午,反倒沒什麽想法了,隻知道自己是輸了,而且輸的很幹脆,技不如人吧。”


    李理看著木森,眼睛裏有著些些的疑惑。


    “你怎麽了?用這麽古怪的眼神看著?我臉上長花了嗎?”木森奇怪的問道。


    李理搖了搖頭,他忽然發現木森的身上多了一種自己不了解的東西。


    “你輸了棋之後,難道沒有什麽難過的地方?比如說,中盤時你還曾一度占優。”李理試探的問道。


    木森笑了笑,說道:“沒下場的時候倒有一些,不過有機會自己沒把握住,還是屬於技不如人,沒什麽好難過的。”


    李理說道:“你以前不是這樣。”


    木森笑問道:“我以前是怎樣?”


    李理說道:“我也說不清,但至少你以前下完棋之後,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用幾個小時來複盤,可你今天下午卻在睡覺。”


    木森說道:“我累了自然就要睡覺,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李理用力的抿了抿嘴唇,忽然問道:“想歌磐嗎?”


    木森一楞,問道:“什麽?”


    李理一字一頓的重複道:“我說,你想歌磐嗎?”


    木森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說道:“是的,我很想她,離開棋校後,我想念的最多的就是她,前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問問她,隻是你旁邊有人,沒好意思開口,嗯----歌磐她現在還好嗎?”


    李理張大了嘴,連手中的酒潑出來也沒有感覺到,他完全沒有料到從木森的嘴裏會說出這些話來。


    木森朝著李理努了努嘴,說道:“酒,你的酒。”


    李理猛然回過神來,指著木森激動的說道:“三兒,你******變了!知道嗎?你變了!”


    木森笑道:“我哪裏變了?我不還是我嗎?”


    李理將手一揮,說道:“不不,你完全變了,你變的成熟了,也敢於麵對自己了,你知道嗎?以前的你為了圍棋可以不眠不休,但是你現在居然可以輸了棋之後從容的睡覺。還有,我始終認為你一直不肯走出來,不僅僅是為了討厭功利的圍棋,還有一點就你有一種恐懼感,你害怕你一旦走出來之後,會發現自己與真正的高手之間的水平有巨大的差距,也許這種差距並不足以使你恐懼,你更害怕的是這種差距你無法彌補,這樣你會喪失信心,會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去追尋你心目中的棋道。自從你黃鶴樓一戰成名之後,我就一直擔心你,我擔心你一旦遭受失敗,你會承受不住其間的反差,你要知道,以前的你一直喜歡生活在一個封閉的圈子裏,而且你還喜歡鑽牛角尖,遇事不會拐著彎去想,但是今天我放心了,我******全放心了,嘿嘿,今天這一盤棋輸的好,輸的好啊,你小子居然學會了輸棋之後去睡覺,有性格,哈哈,我喜歡。”


    李理越說越高興,終於忍不住是哈哈大笑起來。


    木森看著李理興奮的樣子,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滋味,也許在李理的心目當中,自己不再僅僅是他可以共歡喜同悲傷的好朋友,在他的潛意識裏,自己更象一個受他關愛,受他嗬護的小兄弟吧。


    木森仰頭將手中那杯淡薄如水的葡萄酒一飲而盡,任憑一股淡淡的暖意在胸中慢慢的延伸,慢慢的洋溢。


    “還有”李理繼續興奮的說道“你現在居然敢在我麵前說起歌磐了,還說最想念的就是她,這要是以前,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來,嘿嘿,要是讓那丫頭知道了,非樂瘋了不可。”


    在狂笑了數聲和連幹了兩杯葡萄酒之後,李理終於是稍稍安靜了下來,他走過去,拍了拍木森的肩膀,笑道:“三兒同誌,你終於長大了,我很欣慰啊!”


    木森苦笑著將李理的手從肩膀上撥開,說道:“去去,一邊涼快去。”


    李理拿起酒瓶把自己和木森的空杯倒上酒,問道:“三兒,說真的,這一段時間你都幹嗎了?幾個月沒見,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快說來聽聽,我真的是有點好奇。”


    木森笑道:“我真有這麽大的變化嗎?我自己怎麽沒覺著啊?”


    李理嗬嗬笑道:“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一個人的改變不是自己說著算的,而是要外人來評價的。”


    木森問道:“你就是那個外人嗎?”


    李理挺了挺胸,說道:“那當然,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


    木森輕歎了一聲,說道:“也許大理你說的對,我確實變了,你知道嗎?今天在預感到要輸棋的那一刻,我真的是很痛苦,那種痛苦幾乎可以讓人窒息,但是奇怪的是,就在這種痛苦到達最頂點的時候,就在我認為自己會因此而崩潰的時候,我想起了以前很多很多的事情,漸漸的,這種痛苦因為回憶慢慢的模糊起來,當我清醒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應該正視這一切,應該麵對這一切。”


    微微的頓了頓,木森繼續說道:“我想,這樣的轉變應該歸功於劉長風大哥吧,在他去世前,他曾經對我說過,一個棋手在經曆失敗後會有怎樣的痛苦,他還告訴我應該怎樣的去麵對這樣的痛苦。我想,在那時,劉大哥就在我的心裏播下了一顆種子吧,隻是那個時候,我還沒能領略到他的這一番苦心。”


    李理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劉哥生前就對我說過,他很看好你的前景,但他唯一擔心的就是你的性格,現在看來,他確實是有先見之明。好在你今天已經挺了過來,也算沒白費劉哥的苦心吧。”


    木森忽然笑了笑,說道:“其實還有一個人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李理習慣的挺起胸,說道:“不用說名字了,我知道你說的這個人就是我,嗯----有什麽要感謝的話盡管說吧,我聽著呢。”


    木森沒有理會李理的自我膨脹,說道:“你剛才說我變了很多,其實我自己也感覺到了,這種改變不僅僅是對棋認識,還有對生活和對感情的看法。這種改變大概是在成都遇見他之後才有的吧。”


    李理呆了一呆,說道:“不是我嗎?那是誰?不會是一個女人吧?”


    木森微微的笑了笑,說道:“這個人我稱他為七哥。”


    李理問道:“七哥?七哥又是誰?”


    木森回答道:“一個出家人。”


    李理聞言,立時將口中的酒噴了出來,驚訝的道:“一個----一個和尚?”


    木森笑道:“是,一個和尚,一個極其有趣的和尚,一個根本就不象和尚的和尚。”


    李理立刻來了興趣,說道:“說來聽聽。”


    木森微微的眯了眼,將自己在成都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木森娓娓的說著,李理在一旁聽的是目瞪口呆,當聽到關於‘竹葉青’和柳勇家收藏的酒的時候,惋惜和羨慕的神情不停的在臉上交替的轉換著,並憤憤著自己當初的有眼不識金鑲玉,白白的放走了那麽好的酒。


    而當木森說到智能對於愛情的看法時,李理的下巴頦都幾乎掉了下來。


    “這---這還是一個和尚嗎?整個就是一花和尚加哲學家嘛!”在木森說完後,李理肯定的下著結論。


    木森笑了笑,說道:“是啊,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有機會的話,介紹你們認識。”


    李理哈哈一笑,說道:“這麽有趣的和尚是要認識認識。”


    木森看了看手表,說道:“這酒越喝約沒勁,咱們還是照老規矩,找一個地方喝點白的吧,好久沒和你拚幾杯了,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長進。”


    李理瞪了木森一眼,也不說話,抄起外套便搶先出了門。


    兩人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好在他們住的賓館位於市中心,盡管已是入夜,街上卻依然燈火通明,大小的飯館也依舊洞開著門戶,等待著習慣了夜生活的先生和女士們。


    走在陌生的街道,有寒風忽忽的吹來,李理打了個寒噤,說道:“隨便找個地方吧,媽的,這天冷的邪乎。”


    木森指著前麵說道:“那一家我看還不錯,咱們就去那兒吧。”


    李理點了點頭,一邊走一邊說:“對了,你今後打算怎麽辦?和我一起回去嗎?你跟歌磐的事情也該有個結果了,總在外麵漂著也不是個事情啊。”


    木森說道:“我暫時還不想回去,我還想四處的走走,有多半的可能還回成都去。”


    李理奇怪的問道:“你不是剛從那回來的嗎?還去幹嗎?”


    木森說道:“你不是說我可以參加新人王的比賽嗎?我想在七哥那裏好好的理一理最近一段時間裏,我對圍棋的一些新的認識。那裏安靜,是一個研究圍棋的好地方,還有老柳他們也說了,可以介紹我到成都棋協去訓練,這樣的話,我就不愁沒有實戰的鍛煉了。”


    李理歎了一口氣,問道:“那我回去該怎麽跟歌磐交代?


    木森停了下來,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就跟他說,我很想她吧。”


    李理不滿的說道:“你這不是吊人胃口嗎?就這一句話?你想讓她等到什麽時候?”


    木森的臉色黯沉了下來,說道:“其實我和歌磐之間並沒有什麽承諾,我也不敢奢求她等我,但是在我沒有找到我自己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即便是勉強的回去,我也無法麵對歌磐,跟你說句真心話,大理,在歌磐的麵前,我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我並不認為我能配的上她。”


    李理看著木森,微微的搖頭,苦笑著說:“在歌磐這樣的女孩子麵前,大部分的男人都會有一種自卑感,說句實在話,如果她不是我妹子,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行,我也不勸你了,我隻想問問你,你剛才說的那句找到自己是什麽意思?”


    木森淡淡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我就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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