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是咋個回事情哦?”柳勇半蹲在座位上,用四川話喃喃的念叨著。


    不過是短短的十來分鍾,在木森一連串的手筋之後,原本屬於黑棋的實地被白棋連攻帶消,隻剩下四十目左右。


    這些並不足以令柳勇頭痛,雖然自己的實地大大的縮減了,但是白棋的實地也未因此而漸長,讓他感覺到麻煩的是棋盤右邊的那個劫。在開這個劫之前,他自信滿滿,覺得白棋的劫材無論如何都沒有自己多,他有足夠的信心去打贏這個劫。


    然而真正的走下來,柳勇才知道現實情形遠遠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毫無疑問,這個劫黑棋要重的多,當初選擇開劫,那是因為黑棋仗著劫材有利,但是當木森在中腹走了一手看似毫無關聯的棋之後,柳勇才恍然的發現,白棋已經根本不需要去打贏這個劫了。


    柳勇痛苦的拔著胡子,現在的情況是,他即便打贏了這個劫,白棋也將在中腹圍出近二十目的巨空,如果放棄這個劫的話,那整個形式將會更加的慘不忍睹。他沒有想到,木森當初作劫的意圖根本就不是為了破點自己的一點空,他隻不過是利用打入的殘子將白棋的外圍走厚,這樣一來,無論劫的輸贏,白棋都將穩操勝劵。


    “唉,高者在腹啊!不行了不行了,這盤我輸了。”掙紮了幾步之後,柳勇終於是很爽快的認輸了。


    “老弟啊,真是沒有想到,你還真有兩下子啊!你剛開始說讓我兩子的時候,我還有些不相信呢,這一盤棋下下來,我才知道,敢情你這還是在讓著我啊!”柳勇由衷的說道。


    “哪裏,哪裏,老柳你過獎了,讓你兩子我也感到很吃力啊。”木森笑著說道。


    柳勇擺著手說道:“老弟你不用謙虛,我棋雖然下的不怎麽樣,可是好壞我還是能瞧的出來的。我平時和別人下棋的時候,也有輸有贏,贏棋且不去說,就是輸,也知道自己到底是輸在哪裏。可是今天和你這麽一下,我連自己是怎麽輸的都搞不清楚,胡裏糊塗的就不行了。不瞞老弟說,再開這個劫之前,我還以為你輸定了呢,嘿嘿。”


    木森說道:“其實老柳你棋下的真的是很不錯的,你隻是忽略了我這幾個殘子的作用,如果你的走法再緊湊一點,這盤棋認輸的就該是我了。”


    柳勇笑道:“老弟你不用安慰我,你剛才的幾步走法不是我這個層次的水平所能看出的,如果不是看著你下出來,任是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樣的著法來。”


    柳勇遞了一隻煙給木森,接著問道:“你下了多少年的棋了?我看你的棋不象是我們業餘的這種水平啊?”


    木森接過煙來點上,回答道:“從小就喜歡下棋,不過到現在也沒去考過什麽段位,我估計自己大概有業餘五六段的水平吧。”


    柳勇搖了搖頭,肯定的說道:“絕對不止,咱們成都的業餘棋手沒有一個能讓我兩子的,最厲害的也不過是讓先,而且還互有勝負。哪象老弟你殺我就象磕瓜子似的,你絕對不止五六段。”


    說到這裏,柳勇似乎想起來了什麽,上下打量著木森,疑惑的問道:“老弟你不會是職業棋手吧?你可別沒事拿我這個業餘的開心啊?”


    木森哈哈一笑:“老柳啊,你就這麽不相信我?你仔細看看,我這全身上下有哪一點象職業棋手的樣子啊?”


    柳勇仍然是有些不相信的樣子,說道:“職業棋手憑的是棋力,又不是什麽模樣,再說了,我看你文質彬彬的樣子還真有些高手的味道。”


    木森笑了笑,說道:“好了,老柳,咱不說這個了,我們再接著下。”


    柳勇點了點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盡管他心中仍有點疑惑,也盡管剛才輸的是心服口服,但是他對這接下來的一盤棋依舊是充滿了渴望。除了想扳一盤回來之外,他還想看看眼前的這個有點高深莫測的老弟到底有多高明。


    這一盤棋木森沒有再客氣,一上手他就盡量的和對方戰鬥,他知道,對手已經有所防範,如果還象第一盤棋那樣不緊不慢的去下,這盤棋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在木森一連串強手甚至與無理手的攻擊之下,柳勇很快就陷入了被動。從盤麵上看去,白棋不僅追回了兩子的差距,而且在實地上也稍微的領先。


    柳勇歎了口氣,從棋盤的形式上看或者是從理論上來說,他現在唯一能翻盤的機會,就寄托在能否全殲中腹的白棋大龍,但是令人遺憾的是,連他自己都看出了這塊白棋做活的幾種簡單的方式。


    “哎,再多拚幾步是幾步。”抱著學習的態度,柳勇向中腹的大龍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木森心中暗自讚歎了一聲,他對柳勇這種頑強的鬥誌頗為欣賞,這也激起了他的鬥誌,落子時便更加的強硬。


    數十手下來,木森不僅將中腹的白棋安全的做活,順手還擒住了柳勇的兩顆棋筋。


    柳勇終於是長歎一聲,說道:“不來了,不來了,這哪裏是下棋啊?這分明就是在遭罪嗎?老弟啊,剛才的那盤你是用軟刀子來殺我,這盤可好,直接就用大錘夯了下來,一點麵子都不給嘛。”


    木森笑道:“我看老柳你下的比較硬,也就忍不住和你戰鬥起來。”


    柳勇說道:“我就說嘛,剛才你的實力肯定有所保留,你還不承認。”


    木森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怎麽樣,咱們還接著下嗎?”


    柳勇點頭,說道:“難得有你這樣的高手陪我下棋,怎麽著我也得多討教幾盤,不過,這盤你可不能讓我兩個子了,至少得讓三個,不然的話,這實在是沒辦法下,你沒勁我也沒勁。”


    木森也不客氣,點了點頭,便又和柳勇殺將了起來。


    柳勇的棋力也相當的不錯,被木森讓三子後,雙方都互有勝負,兩人都是棋癡,一盤盤的下來,竟然是熬了個通宵。


    天已亮,酒已盡,當倆人睜著通紅的眼睛收拾棋盤的時候,這一列空蕩蕩的列車在零星的炮竹聲中緩緩的駛入了成都火車站。


    “老弟,成都有熟人嗎?”柳勇在站前廣場問木森。


    木森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


    柳勇說道:“我看這樣吧,老弟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先到我家住上幾天,你看怎麽樣?”


    木森笑道:“老柳,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要是平時的話,我也就不客氣了,隻是這大過年的,誰家還不走走親戚串串門的?我去你家的話,實在是太打擾了,我就在這附近先找個旅館住下來,明天是初二,我還有點事情要辦,你就別操心了。”


    柳勇想了想,也沒在堅持,說道:“那好,我看這樣吧,我丟個電話和地址給你,後天,就是初三這天,我在家等著你,到時候我介紹幾個成都棋界裏的朋友給你認識。”


    木森點點頭,說道:“好,我一定會登門拜訪的,老柳,你別再耽誤了,嫂子和孩子一定在家等的急了。”


    柳勇掏出紙筆,一邊寫著一邊問道:“對了,老弟,我光知道你姓木,大名還沒請教呢。”


    木森笑道:“什麽請教不請教的,咱倆還客套什麽?我單名一個森字,木森。”


    柳勇‘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抬起頭,驚訝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麽?你叫木森?”


    木森說道:“是啊,怎麽了?”


    柳勇又問:“就是那個參加三國擂台賽的木森?”


    木森笑道:“對,是我。”


    柳勇一拍腦袋,興奮的說道:“哎,你瞧我這記性,這全國上下有幾個姓木的?這下棋的又有幾個姓木的?在火車上我就應該想起是你才對,我說呢,難怪棋下的這麽好!”


    木森微笑著站在那裏,他沒有想到柳勇會認識自己。


    柳勇接著說道:“老弟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幹嗎剛開始的時候不對我說你是誰呢?”


    木森說道:“老柳,相識就是緣分,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你叫我小木和老弟不是很好嗎?,再說了,我木森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說出名字來誰知道你是老幾啊?”


    柳勇說道:“拜托你老弟,你就別再謙虛了好不好,現在下棋的還有幾個不知道你啊?”


    木森苦笑著說:“我有那麽大的名氣嗎?”


    柳勇一臉的激動,說道:“那是當然,不說你在三國賽上的表現了,就是你的那篇關於定段賽的文章就讓人大大叫一聲好之後,再乖乖的伸出大拇指。”


    木森在心裏輕輕的歎了口氣,‘定段賽’三個字讓他的心情立刻黯淡了下來,自從在網上發出了這篇文章之後,他就刻意的躲避著它所帶來的後果,無論是上網還是看報紙,他隻要一看到定段賽三個字,馬上就會條件反射似的跳過。在心底,他熱切的希望著這篇文章能帶來積極的效應,這也是他寫這篇文章的初衷。但是他又怕見到那些他曾經熱愛著的人們因此會受到某種傷害,或者是說某種應有的懲罰。他知道,這種想法很自私,也很矛盾,他也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但是讓人無可奈何的是,他確實是這麽想著的。


    “老弟,我可從來沒佩服過什麽人,可是對你的舉動我真是打心眼裏的敬佩你,不為名不為利,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下棋的人!”柳勇仍自滔滔不絕的說著。


    “哎,老弟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些累了?”柳勇終於注意到木森難看的臉色。


    木森笑了笑,說道:“ 是啊,熬了一夜,有點吃不消了。”


    柳勇說道:“那好,老弟你先去休息,不過你一定要記好,後天我在家等著你,到時候我們再好好的聊聊。”


    木森點點頭,說道:“放心,我一定會去的。”


    柳勇笑道:“那就說定了,初三那天我還有幾個朋友要來,到時候我把你介紹給他們,這幾個家夥都是我們成都的好手,平時一個比一個牛,到那天,老弟你幫我好好的給他們上一課。”


    木森笑道:“時間不早了,老柳你先回吧,這大過年的別讓家人擔心。”


    柳勇不放心的又叮囑了木森幾句,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木森看著柳勇遠去的背影,長長的出了口氣。他四處環望著眼前空蕩蕩的廣場,不由得生出一種無家可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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