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天氣不算太壞的平常日子裏,監獄的大門旁的側門從裏麵被打開了,剃著光頭的何冬拿著簡單的行李從裏麵走了出來。


    臨出門的時候,他身後的管教語重心長地跟他說:“出去後好好做人,別再進來了!”


    何冬什麽都麽說,隻是對著管教禮貌地點了點頭。


    跨出這道門,聽著身後沉悶的關門聲,抬頭看著廣袤的天空,何冬隻感覺此時大腦裏空蕩蕩的。


    自少年起他為了救何秋捅傷了自己的親爸後,就被關進了少管所。出來後沒多久,他因為綁架何秋再次二進宮。


    如今的他已經三十多歲了,不再是曾經莽撞的少年了,可是這樣的他似乎也失去了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機會了。


    背著行禮,何冬走在馬路上,他在考慮今後要怎麽生活,他不想回家,甚至連出獄的日子他都沒有告訴家裏。


    一路上他看到了好幾個招聘啟示,他想進去碰碰運氣,結果對方一聽他身無長處不說,還是剛剛刑滿釋放的人員,立馬擺手表示這個崗位不適合他。


    哪怕那隻是一個保潔員的工作。


    在火車站的候車室睡了幾晚之後,何冬終於在一個工地上找到了一個搬磚的工作。


    工頭沒有問他任何過往的事,隻是看他身子壯,就挺快地把他留下了,於是當天何冬就搬進了工棚裏,白天勞作晚上睡覺的簡單生活。


    在監獄裏生活了這麽多年,何冬學會了如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人各有命,不是靠一雙拳頭就能改變別人對你的看法。


    工地裏的生活簡單枯燥,工友們唯一的樂趣就是下工之後在一起喝喝小酒,吹吹牛皮,但每次何冬都靜靜地坐在一邊,從來不搭腔。


    因為何冬沉默寡言,所以很多人都喜歡欺負他,每次幹活的時候都把髒活累活推給何冬,結果算工錢的時候又把這份功勞記在自己的名下。


    對於這些,何冬從來不計較,也不爭,默默地數了自己的工錢後就回工棚裏睡覺去了。


    從那以後,所有人都說何冬傻,缺心眼,好欺負。


    每次聽到他們這麽說的時候,何冬都是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隻差一點就揮出去了,但最後他還是忍了。


    監獄那種地方,他不想再回去了,這輩子都不想了。


    這天下了工,工友們照常在一起吃吃喝喝,聊天吃牛皮,何冬躺在他的床上,因為累了一天了,想早點睡覺。


    這時候他就聽到那些喝酒的工友在討論最近很火的一個女明星,對娛樂圈的事毫不關心的何冬一開始根本就沒當回事,直到他聽到那些人說……


    “你們聽說了嗎?當年她在夜總會當小姐,還跳過脫衣舞呢!”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笑著說道。


    “真的假的?”聽他這麽說,其他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來了。


    “當然是真的,新聞都寫了。”那個尖嘴猴腮的瘦子說道,“你們別看現在這個何秋弄得人模狗樣似的,當年說不定老子還睡過她呢!”


    “操!就你那逼樣,你有錢去夜總會嗎!”一個嗆聲說道。


    “我咋了!她一個讓人睡爛了的****,我他媽還嫌她惡心呢!”尖嘴猴腮的瘦子罵道。


    何冬原本閉目養神,突然聽到了“何秋”的名字,立馬睜開眼睛翻身下了床,站在那些人的身邊,麵無表情地問了句:“你們在說誰?”


    “一個叫何秋的女明星。”一個工友說這,就從他的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來,是專輯的宣傳海報,遞給何冬看,“最近特別火,怎麽樣,是不是長得特別讓人想……”


    “啪”地一聲。


    那個工友的話還沒說完,何冬就把他的手機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瞪著一雙看似要吃人的眼睛對那個一臉吃驚的工友說:“你最好什麽都別想!不然小心我擰掉你的腦袋!”


    如果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可能也不會發生什麽事,結果剛剛那個一直上竄下跳的瘦子一看自己哥們被欺負了,一下子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何冬就罵:“草!傻子居然替****說話!怎麽你跟她也睡過啊!那種讓人睡爛的****白給老子,老子都嫌她髒!”


    何冬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他二話不說,抄起桌子上的酒瓶子,照著那個瘦子的腦袋就削了過去!


    啤酒瓶子在瘦子的腦袋上被打碎了,瘦子向後退了幾步,發現自己頭上流血了,也氣急了,大罵何冬是傻子,何秋是****!


    何冬二話不說,一把掀翻了桌子,上前一步,一腳踹在那瘦子的肚子上,何冬本來塊頭就大,力氣也大,那瘦子怎麽能受得住,一下子被何冬踹倒在地。


    何冬過去,抓著瘦子的衣領,揮著拳頭,照著那瘦子的臉一拳又一拳。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傻了,在他們的印象中,何冬不光傻,還老實,所以平常沒少欺負他,可眼前的這個架勢,他們一群人竟然沒有一個敢過去拉架的。


    最後有人報了警,才把這事平息下來。


    工頭當場就把何冬開除了,還說剩下的工資不發了,給那個被他打傷的瘦子當醫藥費。


    何冬被關了幾天,又罰了款,這才被放出來。


    從派出所出來後,何冬在大街上剛好看見了何秋演唱會的宣傳海報。


    何冬站在海報前,盯著海報上的何秋看了好久好久。


    海報上的女人笑得一臉燦爛,性感又不失大方,和記憶裏那個縮在牆角裏求饒的小女孩簡直判若兩人。


    他有多少年沒見過何秋了,上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在夜總會上班呢,而如今她已經成為了光彩奪目的明星了。


    何冬不知道何秋這些年都經曆過什麽,她是怎麽從一個不起眼的陪酒女郎變成耀眼的明星的,他隻知道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在監獄裏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當何秋在飛的時候,他還在原地踏步。


    何冬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髒髒的衣服,又看看海報上的何秋,最後走進了售票處,用他這幾個月攢下來的錢買了一張演唱會的門票。


    幾天後,就是演唱會的日子,他早早地就去了現場,因為他的票價比較高,所以坐在了很靠前的位置。


    當全場的燈光暗下來,舞台上炫目的燈光亮起,何秋以一身華麗的衣裳在舞台上亮相的時候,全場都沸騰了。


    何冬安靜地坐在那裏,看著舞台上的何秋,他突然意識到,這麽多年來,原本在同一個起點的他們,在成長的道路上卻走向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於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如今的何秋,已經不需要他的任何保護了,因為他早已跟不上她的節奏和步伐了。


    幾個小時的演出結束後,何冬遠遠地站在大門前,靜靜地看著何秋坐著的那輛車從他眼前駛過。


    他不知道何秋有沒有看見他,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從此天涯各一方,生活在不同的軌道上,這輩子可能都沒有任何交集了,也可能不會再見麵了。


    何冬想著,便提著手裏的行李,轉身,向著與那輛車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已經買好了回老家的火車票了。


    他想,他應該還是屬於那片土地的,雖然他並不喜歡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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