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擺了擺手,說:“我今天是溜達過來的。”


    看到湯承誌明顯有些錯愕,他解釋了一下,說:“我和西溪的薛長運合開了個會所你知道吧?”


    湯承誌連連點頭道:“桃花源,離這不遠。我明白了,原來程少您是從濱江大廈過來的,但那也有點距離了吧?”


    “還好吧,我是先去的這位鄧伯伯的中介所,然後一起散步過來的。”


    “那程少就請坐我的車吧,還有這位鄧伯伯,一起一起。”湯承誌的眼裏肯定是不會有鄧伯和鄧亮的,但既然程煜都喊他一聲鄧伯伯,湯承誌就搞不清這裏邊的關係,所以還是謹慎一些一並邀請比較好。


    說完,湯承誌又看看鄧亮,似乎對於他胯下那台電驢子比較為難,便說:“這位小兄弟,就隻能麻煩你跟在我們車後邊了。”


    鄧伯連連擺手說:“哎喲,你們談你們談,我就不去了,我一個老頭子跟到你們去幹麽四啊。我跟我兒子回店裏頭了,少爺,回頭你這邊什麽情況,路過滴話你就跟我老頭子講一聲。”


    程煜一把攔住轉身就打算離開的鄧伯,說:“亮哥去不去的,我不管他,但是鄧伯伯您,必須一起過去。您剛才講的故事,你要負責到底,也講給人家正主聽聽。”


    鄧伯使勁兒擺著手,說:“哎喲,少爺,你就不要為難我唻,你都說正主來咯,還要我講什麽倒頭故事啊?你直接問他不就什麽都知道啦?”


    程煜笑道:“那不行,一定要您講。”


    湯承誌看到程煜堅持,也就幫著勸:“是呀,鄧伯伯,我也很有興趣聽聽看,您講的故事跟我家的真事到底有多少差異呢。”


    見湯承誌也都發了話,鄧伯便也半推半就的答應下來,隻是拎著鳥籠子未免有些不好上車,鄧亮也知道自己跟過去不合適,便說:“老頭子,你把你家小兒子給我,我帶回家,你跟程少他們吹一刻兒,不過你不要偷偷吃酒哦,小心我告訴老娘。”


    “滾滾滾!”鄧伯一臉嫌棄,卻也是把鷯哥籠子遞給了鄧亮。


    先請鄧伯上了車,程煜這才也坐了進去,湯承誌來的時候本是坐在後邊的老板位,現在要是鑽到第三排也有些尷尬,便直接坐進了副駕駛。


    其實要不是天氣這麽熱,程煜都懶得上車,畢竟就是幾百米的路,溜達著也就三五分鍾就能到。


    車子停在四號碼頭舊址附近,湯承誌下車一看,這裏不光隻是下午茶,其實還是個飯店,而這會兒剛好是中午飯點,湯承誌立刻說道:“程少,您看這相請不如湊巧,這裏正好是個飯店,時間也恰好是午飯時間,您看要不我請您吃頓飯吧。”


    程煜其實是飽的,畢竟早午飯才吃了一個小時,但他想到鄧伯應該需要午飯,這房子的事怎麽都得聊上個把小時,程煜剛才也就是因為自己吃過午飯了所以才脫口而出說下午茶,現在見湯承誌這麽提議,也便同意下來。


    “我其實是吃過了的,早午飯,現在倒是吃不下什麽。不過想來湯先生也要吃飯,而且鄧伯伯被我這麽拉著,也耽誤吃飯的時間了。這頓飯就由我來請,終究是我把湯先生喊過來的。”


    湯承誌連連爭取請客的機會,程煜見狀,也懶得拉拉扯扯的不好看,便隨他了。


    這個飯店,就在長江上,一共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躉船,也就是固定在岸邊當浮碼頭使用的矩形平底船。躉船上屬於半露天的席位,基本都是大桌,能看到長江,但十分有限,因為最主要的方向上,被一艘遊輪擋住了。


    而那艘遊輪,就是這家飯店最主要的部分了,一共四層,最上邊那層全是包間,下邊也都是大廳,除了最上邊那層,其餘三層每層的船舷上,也都有那種情侶二人座,大概是為了方便食客欣賞江景吧。


    程煜和湯承誌,當然是直奔頂樓,要了個包間,位置好到最佳,當然包間的低消也非常的佳,直接就是八千八起步,否則,這些包間就不可能有空著的時候。


    聽到低消就八千八,鄧伯也不想露怯,但無奈真的這已經超出了他對一頓飯的正常認知。倒不至於沒聽說過有錢人一頓飯上萬乃至數萬,隻是他從不認為自己這輩子有機會親眼見證這樣的飯局。


    是以,鄧伯還是有點兒心有餘悸的說:“少爺啊,你那個介紹費我看我是真不敢收咯,你能讓我混一頓這麽貴的飯,也算是我這輩子沒白當個人。”


    程煜哈哈大笑,說:“鄧伯伯,不至於的,要不是麻煩,我都想把亮哥也留下來。您等我跟湯先生把這事兒談成了,到時候不光要給您介紹費,還得請您全家都到這裏來吃頓飯。”


    鄧伯雙手連連擺動,說:“那不敢不敢,那要花多少錢啊,我今天替他們嚐嚐就夠了,夠了。”


    湯承誌微微一笑,心道也難怪程煜對這位老人那麽客氣,的確,雖然隻是普通人家,但這位老人絕對做到了進退有據,這即便是那些達官顯貴也未必能做的到這樣。


    心中對此,自然也有了計較,隻不過湯承誌現在還沒打算說出來。


    “程少怎麽會突然想起要買我家的院子?既然這位鄧伯伯跟您講了故事,那麽看來程少對我家的院子應該已經有了了解?”點完菜之後,湯承誌開口問到。


    程煜說:“其實就是昨晚在會所休息了一晚,早上出來吃完飯之後,想在這附近的胡同裏買個院子,最近這不是跟朋友打算合作做個工作室麽,然後就逛到了鄧伯伯的中介所。鄧伯伯聽我說想找個麵積大點兒的院子,便想到了湯先生家裏的祖產。然後,他老人家給我繪聲繪色的講了個故事,或許跟事實稍有差池,但我聽了,也覺得這裏邊大有文章。於是便過來看了看。雖然沒進去,但對於在這種位置能有這麽一處兩畝多地的院子,我還是很感興趣的。這不,就給湯先生去了電話。”


    湯承誌點點頭,說:“那不如就請鄧伯伯為我們再講一遍那個故事,我也好知道這附近的街坊鄰居是怎麽看待我們湯家的,等鄧伯伯講完,如果有偏差我也會說明,要是有遺漏我也會補充。鄧伯伯,有勞了。”


    鄧伯心道,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不過就是講故事而已,吳東人大蘿卜的稱呼,不光是指吳東人粗心大意,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吳東人心大,什麽事兒都不放在心上,也並不在乎麵對的是什麽人。你是皇上來了,他該講故事還是講故事,你是太後來了,他該喝酒還是喝酒,就這麽自如。


    而且,鄧伯也覺得,非要講故事的話,還是在菜上來之前講比較好,也省的一會兒菜上來了,大家也不知道該吃還是不該吃,這麽貴的地方,菜冷了大概也不會那麽好吃吧?


    於是乎,鄧伯又像剛才在店裏那樣,繪聲繪色的把那段故事又講了一遍,甚至一點兒沒有短時間內重複講兩遍的尷尬。


    聽完之後,程煜望向湯承誌,意思是現在該你斧正了。


    湯承誌笑了笑,說:“這位鄧伯伯講的,基本上都是真事,也沒什麽添油加醋的地方。隻是有些細節我可以補充一下。鄧伯伯說的老頭子呢,是我的爺爺,他就是吳東本地人,你們剛才看到的宅子,也的確就是我們家的祖宅。


    我爺爺說他祖上在明朝也是京官,後來去了bj,但吳東的房子是一直留著的。其實在清朝的時候,我們家的宅子應該占地麵積更大一些,但因為一些曆史原因,就剩下了現在的規模。當然,我爺爺出生的時候,院子就基本是現在這個樣子。


    然後,我爺爺十年前回來的時候,其實已經九十三歲了,他是民國十九年出生的,而國民黨撤退到台灣的時候,他也不是什麽國民黨高官,隻是一個高官的扈從罷了。但是,他實際上的身份卻是地下黨,是安排潛入到國軍內部的……嗯,的確可是稱之為是間諜吧。


    當時他也不是沒有辦法留下來,而是黨組織希望他能跟過去,也好繼續為黨組織傳遞情報。我爺爺去了台灣之後,經過十多年的時間,也終於成為了中校軍官。


    而那些年,他一直都還在為黨組織工作,不斷地將國民黨的情報傳至大陸。一直到蔣介石臨死的時候,我爺爺的身份暴露了。幸好他發現的早,提前把我們全家早早的送去美國,而他自己在那一年也潛逃離島,去了美國。


    到美國之後,我爺爺一直試圖跟黨組織聯係,但真的太不方便了,而且爺爺的年紀也大了,已經不太可能在為黨組織效力,慢慢的也就斷了聯係。


    十年前我父親打算回國投資的時候,我爺爺一定要跟過來,然後才有了他跟政府談判,把家裏的舊宅要回來的事情。其實,就憑我們家那點投資,政府肯定不會搭理我們。但我爺爺的身份,得到了黨中央的證實,當時中央還特意派了人來接見我爺爺,也是那位囑咐省裏市裏可以特事特辦,這才有了這套宅子的回歸。


    可是說實話,我們家多數人都有些不能理解,爺爺為什麽非要買下這套宅子。一點五個億啊,現在我們也不敢說不在乎,更何況十年前。但既然是爺爺的意思,我們也隻能照辦。


    爺爺住進宅子不久,就舊疾複發,醫生說旅途顛簸是最大的凶手。這一點,鄧伯伯說的不對,我爺爺並沒有回去美國,他甚至讓我都把國籍改回來,還說如果不是因為企業經營的確需要一個外資企業的皮,他甚至想讓我父親都把國籍改回來。


    爺爺就是在那個院子裏去世的,他連醫院都不肯去,說一定要回到生他的院子裏離開這個世界。爺爺走了之後,我們按照他的吩咐,把他的骨灰灑在了鍾山上和秦淮河裏,他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程煜聽完,不由肅然起敬,這是一位為共和國奉獻了一生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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