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荼蘼至極的日光,沒有任何遮擋,下麵整片雲海被染成了五彩色,仿佛鋪了一層錦繡絲帛。


    日出如琉璃,從縫隙間迸射而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整個大地。


    她從未見過如此波瀾壯闊的場景。


    那股朝氣從未這般深沉地渲染著她,讓她感覺天地浩然闊大,凡人卑微渺小。


    不管是誰見了如此美麗至極的風景,都會對這個世間生出兩分留戀來吧。


    身後傳來沈禦縹緲的聲音,“一刻時辰以後,到正殿來見我。”


    清池眯著眼跪在廊上,直直朝東邊看著。


    他以為單是讓她看一看美麗的日出,便能讓她生出對生活的熱愛、對修仙的渴望麽。


    不等一刻時辰,清池便收回了視線,緩緩起身轉頭往回走。


    日出很美,可惜她生不出留戀。


    到了正殿,沈禦要教清池接下來的功課。


    清池發揮了她插科打諢的本事,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兒。


    若問她學到了什麽,她兩眼一翻,一片茫然。


    第二天清池繼續賴床,沈禦說話算話,把她睡覺的時間縮短一個時辰,在寅時就來拎她起床。


    她賴一天就縮短一個時辰,清池在享受了三五個通宵不得睡的滋味以後,不得不在沈禦規定的時間裏起床。


    沈禦從藏書閣裏挑選了一大摞書來給清池看,讓她在規定的時間裏看完。


    清池根本不當一回事,往往趁沈禦一不留神,人就不見了蹤影。


    她要去找吃的,在把路遙台摸熟了以後,她可以駕雲去路遙台下麵的那片山林裏,喝泉水,吃野果,順便找找離開路遙台的出路。


    她不信沈禦的結界能夠遍布到這裏的每一個地方,說不定能找到薄弱處鑽出去。


    結果清池不知在林子裏走了多久,突然發現自己往前邁不動步子了。


    她伸手往空中一摸,發現一道無形的結界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把這裏和外界隔絕。


    清池一番努力,用劍砍,用火燒,好一陣以後結界巋然不動。


    沈禦來無影去無蹤地在她身後落地,幽幽道:“你若好生修行,在你有生之年說不定還能夠突破出去。”


    清池道:“你何必強人所難,我不想修仙,不想長生。”


    “為何?”


    問她為何?


    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口口聲聲在她麵前說他獲得了長生,卻在轉瞬之間灰飛煙滅!


    她不信長生,倘若有朝一日修有所成,她是不是要年複一年地自己一個人看那美麗的日出日落?


    沈禦手法熟稔地拎了她轉身就走,淡淡道:“罷了,你說了我也不想聽。”


    “你這個人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沈禦擰起了眉,道:“是不是跟你說過,叫師叔。”


    “我偏不。”


    “你若把我給你看的那些書都看完,可能我會考慮一下讓你見一見你師父。”


    清池抬起頭,看著沈禦的側麵輪廓,“你說什麽?”


    沈禦這是給了她新的希望和動力。


    回去以後,清池一改先前懈怠散漫的態度,開始認真地學習起來。她動用她的魂識,掌握參透得很快。


    每日淩晨,清池都不再睡懶覺,按時起床,按時來到崖邊,和沈禦一起坐在回廊上學習吐納之法。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半年。


    清池感覺自己身體輕巧了許多。沈禦給她的書也看完了。


    但是沈禦一直沒提要帶她去見她師父的事。


    這日清池拉著沈禦的衣角,問出口:“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我師父嗎?”


    沈禦回頭低眼看著她,道:“叫師叔。”


    清池:“師叔。”


    沈禦見她這麽順口,便道:“我以為你想起之前對我的種種無禮,多少會有點難堪。”


    清池不理會這些,徑直道:“我師父呢?”


    “你師父在閉關。”


    “你說了要帶我去看他。”


    沈禦想了想,道:“我說過?我好似說的是可以考慮,但現在考慮的結果顯然是不能。”


    清池覺得沈禦這副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嘴臉真的是太討厭了。他連出爾反爾、言而無信都這麽理直氣壯。


    沈禦又抬手化出一大摞書丟給清池,道:“等你把這些看完,我可以重新再考慮一下。”


    沈禦轉身要離開,清池在身後幽幽道:“其實你根本就沒打算帶我去吧,你隻是看我好騙。”


    沈禦淡然道:“這幾個月蒼微閉關緊要,不宜分身走神。約摸再過幾個月才有稍鬆懈的空閑,要不要繼續看書順便多等這幾個月,看你自己。”


    “你要是再騙我呢?”


    “那你也得受著。”


    誰叫她在他地盤上,破不開結界,又打不過他呢。


    清池決定再信他一次。若是沈禦再食言,以後都不會再相信他了。


    除了看書和了解各種仙決,沈禦會一樣一樣教她,她更喜歡一有時間就練劍。


    幾個月的時間總算熬過去了。


    是夜,沈禦又一聲不吭地出現在清池房裏,把她的魂識從體內逮了出來。


    沈禦用的同樣是魂識,但幾乎與他本人無異。


    他帶著清池踏雲而去,前往不周山上的另外一座峰。


    蒼微便在那峰上的星月塔裏閉關。


    好在清池魂識夠強大,沈禦不必擔心她的魂識到不了星月塔。


    星月塔外設有重重結界,避免外界的人闖入打擾到閉關者。


    如若蒼微有意,魂識可短暫地遊離出來。


    站在星月塔外,清池仰頭看著高高的塔殿,一時停住了腳步不敢再往裏走一步。


    她想見她師父,可細細想來,也有好幾十年師徒倆沒有重逢了吧。


    師父從小把她帶大,教給她本事,也留給她許多回憶。


    可是她猶記得,當她從吳吉村返回到岐山時,岐山上空空如也、隻剩下歲月婆娑時的彷徨。


    她開啟了另一段人生,走向了一條嶄新的路。


    所以有了她今日。


    蒼微欣慰的聲音從裏麵傳來,感歎道:“清池,我們又見麵了。你就不進來看看師父嗎?”


    清池回了回神,踩上星月塔的門檻,一步步走了進去。


    塔內長燭不滅,中間坐著一個道袍老者。長長的頭發,花白的胡子,他滿臉含笑,盡是慈藹之色。


    他對清池招招手,道:“乖徒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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