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險些就要失聲喊出“吳小胖”來。


    小孩癟了癟嘴,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清池回頭看向樓畫月。樓畫月向她點點頭,她始才了然。


    清池撫摸著小孩的頭,道:“原來已經過了好幾年了啊。”


    她把小孩從雪地裏撿起來,給了他新衣服穿,給了他熱騰騰的飯菜吃。


    後來無論她走到哪裏,小孩都巴巴地跟在她身邊,口口聲聲喚她一聲“師父”。


    這小孩正是當初投胎轉世的吳小胖。清池原以為這一世他會安樂富足的,卻沒想到流落到了街頭做乞丐。


    兩世他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這一世他叫吳喜。清池說,吳喜便是無喜,是不得快樂的意思,未免太不吉利。


    以後清池便叫他阿喜。


    一個孤孤單單、行走江湖的女道士,收了一個孤苦伶仃的小道士。當清池牽著趔趞的阿喜在雪中行走時,不由想,當年她的師父收她回來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是這般落魄的光景。


    阿喜是個會疼人的孩子。


    他常常問,“師父,你冷不冷啊?”


    “師父,你的手怎麽這樣涼?”


    “師父,等阿喜長大了,會斬妖除魔了,以後都讓阿喜保護你。”


    一個人孤獨久了,突然有個小孩在耳邊聒噪,清池還很不習慣。


    約摸是耳濡目染的緣故,阿喜時常能看見一個紅衣鬼跟著他和師父。不管師父走到哪裏,一旦遇到危險的時候,紅衣鬼準能及時地出現。


    而且那個紅衣鬼長得十分漂亮。


    這天,紅衣鬼出現,幫清池對付一個妖怪時,阿喜和清池便站在旁邊觀戰。


    阿喜偷偷對清池道:“師父,我覺著這個紅衣鬼對你很有意思。”


    彼時阿喜將將四歲,他過分早熟。


    “師父,咱們道士又不是和尚,師父不要這般清心寡欲。”阿喜好心勸道,“師父將來要找師娘,就得找這樣長得好看又打架很凶的。”


    清池轉頭便看見樓畫月瀟灑利落地除掉了那個妖怪,他若無其事地揮揮衣袖,形容妖孽地朝自己走來。


    那紅衣飄飄,空氣裏漂浮著玫瑰花香。


    清池道:“你總是這樣跟著我,沒有問題麽?”


    怎麽說上次樓畫月受了那麽重的傷,老是在這陽氣鼎盛的凡間跑來跑去,對他不好的。


    樓畫月道:“我也不是經常跟著你,隻偶爾上來看一看。”


    他和清池在一起的時候,絕口不提旁的人,包括北九淵。


    清池身體裏已經沒有碧海珠擾亂,她與普通人無異,樓畫月縱使知道些什麽,也不會親口說給清池聽。


    他雖看不慣北九淵,卻也不得不佩服。北九淵自己到了無可轉圜的餘地,總用不著再拉上清池跟他冒險。


    北九淵趕走清池,是對的。


    清池已經很久沒去想那個人了。她活得沒心沒肺,可以隨心所欲,也可以行屍走肉。


    又是一年冬至。


    阿喜長大了一歲,隱約懂得了師父心裏壓著一些東西。


    在夜裏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地看見師父做惡夢,夢裏念著一個叫“九淵”的人。等第二天一早起來,阿喜問師父,她昨晚做了什麽夢。


    清池支著頭想了半天,茫然道:“我昨晚有做夢嗎?”


    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阿喜想,九淵大概是對師父很重要的人。


    但是這個重要的人卻沒在師父身邊,大抵就是師父心中永遠的痛了。


    他很善解人意,一次都沒對師父提起過。


    下雪的時候,清池站在江邊出神。


    茫茫飛雪灑落在江麵上,平靜的水麵像一塊鏡子。雪花落在上麵很快就消失不見。


    她獨自站了很久。


    雪白的道袍,青絲被染成白發,眉眼間點點疏涼,襯得瞳仁如墨。


    阿喜踮著腳給她撐傘。那歪歪斜斜的油傘擋住了清池頭頂的一片天。


    清池回過神來,低頭看阿喜,他正撐得很吃力。


    清池拿過傘柄,牽了他的手,道:“回去吧。”


    路麵上漸漸被覆上一層雪白。師徒倆留下了一串相互依偎的腳印。


    “師父,你在想什麽呐?”


    “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故人。”


    冬至的時候,樓畫月沒臉沒皮地來蹭飯。


    清池在廚房裏煮了一些湯圓,阿喜給樓畫月盛了滿滿的一碗。樓畫月正要吃的時候,清池便傾身過來直接搶走了他的飯碗,拿走了他的筷子。


    樓畫月抬頭不滿道:“一碗湯圓而已,用得著這麽小氣?”


    清池瞥了瞥他,道:“你又想裝著一肚子根本不能消化的食物去陰間大吐?”


    樓畫月一愣,抿唇道:“你怎麽知道?忘川告訴你的?”


    清池背過身去,兀自點燃了香火燒了紙錢供奉,淡淡道:“我親眼看見的。”


    樓畫月默了默,道:“你還看了些什麽?”


    “該看的不該看的,你不想讓我知道的,所有,我都看見了。”


    樓畫月一拳砸在桌子上,阿喜連忙心疼地去摸摸快要散架的桌子。樓畫月神色不定道:“忘川真多事。”


    清池把供奉好的湯圓端回來,放在樓畫月手邊,道:“現在可以吃了。”


    這是清池親手做的食物,樓畫月吃得狼吞虎咽。


    他現在留戀這凡間,留戀清池。甚至喜歡上這凡間的煙火氣,那讓他感覺自己真實地活著。


    他在凡間有個家,家裏有個他喜歡的女人,女人會親手做飯菜給他吃。


    阿喜也捧著碗一個一個滿足地吃著湯圓,他好像和樓畫月比賽似的,把嘴巴塞得滿滿的。


    “樓畫月,你為什麽要為我做那麽多?”清池忽然問。


    樓畫月道:“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是王,想做什麽還要跟你解釋?況且就算是看在你師父的份兒上,我也該幫幫你不是麽?”


    “可你不是最怕麻煩嗎?”清池淡笑道,“我覺得你還是做回以前那個怕麻煩的鬼比較好。”


    那樣他興許就能少受一點傷。


    清池道:“以後不要上來了。我在人間過得很好。”


    樓畫月吃完最後一個湯圓,輕聲道:“是麽。”


    “老是往人間跑,這對你來說不是好事。”清池側頭看著他,見他鬢發垂落,便伸了伸手,將他柔滑如藻的發絲輕輕捋在了耳後。


    動作那麽自然,那麽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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