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黑衣籠罩在夜裏,眼神看著她深邃無邊,渾身的酒氣充斥,讓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又像是被塞滿了,交錯的感情讓她悶得很難受。


    清池以為他喝醉了,但是他卻很清醒。在她勘勘投眼看過來的那一瞬間,錯開了視線,將深邃的眼神全部收回,低頭淡然而有禮道:“皇上召見,不知娘娘也在這裏,是我冒昧了。”


    說完不給清池說話的機會,他後退一步,轉身便離去。約摸喝了許多酒的緣故,身影有些踉蹌和孤寂。


    北長衍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他有些疲憊地倚在房門上,和清池一起看著北九淵一步步走遠的背影。


    他亦是渾身酒氣,道:“清池,我不會為難你,你若不想嫁給我,我今夜也不會勉強。其實我不相信一見鍾情,但不代表那不會存在。我九哥孤身一人尚未娶妻,你若是中意他,不妨現在就可以追上去。”


    他苦心設計偏殿這一相遇,不就是想讓這兩個人徹底清醒嗎?


    但是誰都固執得很,誰都不願麵對現實,包括他自己。


    他在門口等了許久,清池都沒有動靜。


    良久以後,清池平靜下來揉揉額頭道:“我在說什麽胡話,長衍對不起。好像我讓你傷心了。”


    北長衍收拾好心情,抬步走進去,笑意淺淺,道:“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隻要你開心,怎樣都好。”


    大婚後的日子,總算平靜了下來。清池和北長衍保持著很理智的距離。


    後來再見到九千歲時,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把他攔在樹下,很清楚地告訴他:“我約摸,是喜歡上你了。”


    北九淵一愣。


    “我想了很久,也很認真。”


    北九淵麵色冷淡,道:“娘娘逾矩了。”


    清池站在樹下看著他走遠,又衝他道:“我和長衍是清白的,我不會跟他亂來的。”


    北九淵腳步一滯,隨後走得更快。


    後來北九淵再次往宮裏來時,身邊帶著一個女子。女子膚白貌美,走起路來婀娜多姿,似仙女一般。


    她叫姬瑤。


    北九淵特來向北長衍請婚,他即將迎娶這位名叫姬瑤的女子為妻。


    清池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在院子裏失神了一下午。她抬手按壓著心口上的傷疤,奇怪,明明已經結痂痊愈了好久,可是為什麽還是這麽痛?


    她好像走上了一條絕路,不能回頭,前方也沒有分岔路口。她要一直一直孤獨地走下去。


    日落的時候,北長衍過來,看見她在躺椅上蜷縮成一團,正瑟瑟發抖。


    北長衍疾步過去將她抱起,驚道:“清池,怎麽了?”


    清池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把他抱住,哆嗦道:“長衍,我好冷。北九淵這個名字,像是盤旋在我心頭無數遍,隻要我一想起,我就好冷。”


    後來,北長衍總算把清池哄睡著了。


    她的敏覺性大不如前,夢到鬼差來勾她的魂,她怕得不行。


    這名鬼差便是忘川。


    當她看見忘川時,有種莫名的熟悉。好似以前見過。


    忘川道:“本不該來打攪你,但如今恐怕隻有你才能喚醒我們主上。”


    “什麽主上,我不認識。”清池嘴上這樣講,可腦海裏卻浮現出一片玫瑰花海來。


    忘川麵無表情道:“若不是因為你,主上也不會受那樣重的傷。如果知道如今是這麽一個模樣,當初主上就不應該那麽做。”


    有些事是天注定,輕易改變不過來的。


    七月十五,鬼門乾坤鎖被打開,忘川親自來接清池入鬼門。


    她已經忘記了前塵事,再入那鬼門難免有兩分惶恐。


    她一路跟著忘川上了黃泉路,一邊問:“我跟你去了陰間會折壽嗎?”


    “可能會。”


    “你是不是弄錯了,可能你找錯了人。”清池道,“你們主上叫什麽名字,看看我識不識得,我怎麽會跟一個鬼扯上關係呢。”


    忘川隻道:“主上叫樓畫月。”


    清池愣了愣,莫名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喃喃道:“與鬼是不能輕易交換名字的,否則是要一直放在心裏的……”


    回過神來,清池用力搖了搖頭,“我在胡說什麽……”


    她怎麽會與鬼交換名字呢?


    可是為什麽,在入了陰間以後,她感覺那麽熟悉。她好似淌過黃泉水,好似到過此岸,那裏有什麽建築,有幾條街,她下意識裏就記得清清楚楚。


    高聳巍峨的冥王殿,能撐起這整個陰間的一片天。


    忘川徑直帶她進了冥王殿。


    一路上都暢通無阻。沾了忘川的光,清池也受到了鬼神的尊敬。


    冥王殿前有高高冰冷的台階。忘川能眨眼之間就瞬移到了頂端。


    清池一步步順著台階往上爬,最終忘川站在她前麵,抬手推開了冥王殿頂端緊閉著的那扇門。


    陰涼的風從裏麵拂了出來,幽幽一片,混沌了時間與空間。


    清池一隻腳踏了進去,仿佛就融入在了混沌中。


    門外忘川的聲音飄忽不已:“去看看他吧。”


    後來清池什麽都聽不見了。她抬眼時,所有的思緒和注意力都被所見之景給吸引。


    冰冷空落的殿上,四麵牆壁和地板,全都爬滿了玫瑰的藤蔓。


    隻可惜那些藤蔓像是要枯萎了一般,全無生氣。


    玫瑰藤是從中間的一張石床上往四周蔓延的,而那石床上正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那紅衣似火,衣角從床邊垂下,宛如天邊最燦爛的一抹雲霞。襯得他的皮膚沒有半分血色,端地是蒼白。


    時間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仿佛一切在他周圍都凝固了似的。


    清池渾渾噩噩地走過去,在那床邊蹲了下來。


    “你就是樓畫月?”心中不可抑製地流淌出一股酸澀。


    “你為什麽會躺在這裏啊。”


    “你醒一醒啊。”清池輕輕晃著他,伸手去摸他冰涼的皮膚,許許多多的畫麵飛快在腦子裏旋轉。


    “鬼是不用睡這麽久的,樓畫月你醒一醒啊。”


    不管清池怎麽喚他,他都不醒。


    清池無法,又去找忘川來幫忙。


    忘川心想,他若是有辦法,樓畫月也不至於躺到現在。那渾身鬼壓收斂得幹幹淨淨,就隻剩下一道影兒。


    就是因為沒辦法,他才去找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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