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道:“你教我,你說給我聽我就知道了。”


    這個時候她對北九淵是無所不從的。隻要能換他一個笑容。


    “不管遇到什麽,都要心存一顆畏懼之心,在危險麵前遠比無畏帶給你的勇氣更多。因為會畏懼,所以才會盡全力保護自己;因為會畏懼,所以才會懂得權衡利弊,懂得適時抽身而退;因為會畏懼,所以才能長久。”


    清池問:“那麽我該畏懼什麽呢?是畏懼危險本身?那樣不是會讓我變得更加懦弱嗎?”


    “一個人可以畏懼的東西不是應該有很多嗎,就是因為在乎,才會畏懼失去。”北九淵輕聲道,“你會不會有一天畏懼失去我?”


    清池用力地點頭,“畏懼。”


    “那麽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有畏懼過再也回不去,畏懼過會與我分離,甚至畏懼等不到明天早上來叫熟睡的我起床?”


    北九淵的話讓她有些怔愣。她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害怕。


    北九淵見她呆呆的模樣,道:“這便是畏懼。”


    清池回過神來,恍惚間明白了,她道:“九淵,我真的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北九淵牽了她的手道,“下次再這樣,我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的。”


    清池道:“可是你也固執地做過一些讓我也傷心的事啊,那該怎麽算呢?”


    北九淵道:“我們現在是在說你,那是兩碼事。”


    清池癟了癟嘴,不管他怎麽說,她此刻被北九淵牽著手心裏就是滿足的。那就順著他好了。


    方才北九淵背著她走在前麵,清池沒能看得清,眼下這麽近的距離,清池看見他的臉側似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清池又是一愣,拉住他踮起腳便伸手撫去,問:“這是怎麽弄的?”


    北九淵及時截住她的手,道:“可能是方才不注意,叫飛石劃了去。”


    “痛麽?”她皺眉問。


    “應該已經愈合了,隻是留下淡淡的痕跡而已。”北九淵雲淡風輕道。


    清池沒有多加起疑。隻有他自己知道,身上的傷口一旦愈合,會連傷口的血跡也一並消失得幹幹淨淨的。清池道:“等回去再說吧,回去要好好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


    北九淵似笑非笑:“你想趁機占我便宜?”


    清池正色:“我是認真的。方才在洞裏我聽見你低哼了,不要想瞞我。”


    北九淵笑意淡了淡,道:“不過是被一塊小石頭砸中了而已,又沒出血,過兩天便好了。”


    清池不再耽擱,索性拉著北九淵一股腦地往家走。


    到家以後,北九淵褪下黑色外袍。緊接著清池就黏上來脫他的白衣,被北九淵一手捉了去。


    清池黑白分明的眼裏盡是憂色:“讓我看看。”


    北九淵好笑道:“都說了我無礙,你這樣堅持不得不讓我懷疑你的動機。”


    “看一下你又不會少兩塊肉。”


    “可是你會。”北九淵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說不定我會忍不住把你吃幹抹淨連骨頭渣渣都不剩。我把你這樣那樣,你會痛得死去活來,連覺都沒法睡安穩。”


    “我覺得你是在恐嚇我。”


    “不信你試試。”北九淵適時地在清池腰上不輕不重地擰了一把。


    惹得清池一聲驚呼,她還真有些臨陣退縮了。她嘴上道:“你會不會是受了重傷,不敢讓我看見?”


    北九淵抬起雙手在她麵前轉了一圈,“你看我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若是受傷白衣上不是會染血,你看看有血嗎?”


    清池看了一遍,確實沒有,便放了放心,道:“那好吧,我不強脫你衣服了,明天叫北樓來給你看。”


    “嗯,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清池戀戀不舍地回頭望了北九淵幾眼,北九淵沐浴在燭光裏,身上散發著溫膩的光澤,煞是好看。最終她一咬牙便關上了書房的門,回自己的房間了。


    美色麽,明個起來也是可以看的。


    等清池走後,北九淵才深深籲了一口氣,身形頓時有些許委頓。書房裏沒有銅鏡,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指腹上還存有淡淡的血跡,傷口愈合得很慢,不由神色黯淡。


    他這副身軀終還是不複以往的狀態了。


    隨後北九淵褪了白衣,雖不知背後的傷勢究竟如何,卻也感到大半個肩膀都失去了知覺。


    被石頭砸中的肩背上,雖然沒有出血,卻是一大片烏青,肩骨微微往下凹陷,形容觸目驚心。


    北九淵抬一抬手臂,便能感覺到鑽心的疼痛。他麵色有些發白,堅持著抬高手臂到極限,一抖動臂力,肩骨才有些複原。


    他慢條斯理地更衣,不知照這樣緩慢的愈合速度下去,這肩背上的傷何時才能複原。


    即使在春意暖深的夜裏,北九淵也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以往更加寒涼。滅了燈,他緩緩躺在榻上,安然地閉上雙眼。


    他想,等他這身體冷得讓他自己都沒有了知覺,等他一受傷傷口再也無法愈合的時候,約摸就已經到了頭了。


    天將黎明的時候,一道極其飄逸如鬼魅的人影在主院裏閃過。北九淵大概是疲憊至極,睡得很沉,那人影進了他的書房他竟也沒有察覺。


    窗外霜濃般的天色映襯著他的容顏,微微有兩分透明,很安靜淡薄,卻也有種一觸即逝般的脆弱。


    人影站在他的床畔看了他一會兒,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繚繞在屋中。


    倘若那人影在別處遊離,他沒有察覺還情有可原,但眼下這人影就在他的床邊歎息,他若是再不醒來,那敏銳度也太差了。


    那聲歎息才出一半時,北九淵倏地就睜開了雙眼,眼底裏清醒透寒。可是書房中卻一縷光影都沒有,他甚至都沒看清對方是怎麽消失的。那後半聲歎息的餘韻一直在書房裏久久盤旋,仿佛是人的錯覺。


    天色才乍亮,北九淵無心再眠,穿著單衣出了房間,舉步朝不遠的溫泉池行去。溫泉池的泉水能稍稍使他感到溫暖。


    他站在池邊,看著水裏倒映的自己的影子,臉上的傷痕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肩後的淤痕猶在,而且還十分醒目,一晚上的時間,淡化得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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