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夢蘭還是搖搖頭說道:“極感郎君多情,但妾意必要你續娶了夢蕙妹子,我在九泉亦得瞑目。”說罷,便取過紙筆來,也依調和成《減字木蘭花》詞一首道:


    幽明已判,須知人鬼終非伴。暫接芳魂,難侍檀郎朝與昏。


    自憐薄命,君休為妾甘孤另。莫負青年,早把鸞膠續繼弦。


    柳夢蘭擲筆拂衣而起怒道:“郎君休要執迷,須聽吾言,早續夢蕙姻事,妾從此逝矣。”言訖,望看窗兒外便走。梁棟材忙起身挽留,隻見她從黑影裏閃閃的去了。


    梁棟材獨自思忖適間所見,莫非仍是夢裏麽?若說不是夢,如何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若說是夢,現有所題詞箋,難道也是虛的?若說他不是鬼,分明是雲蹤霧跡,全然不可捉摸;若說他是鬼,卻又如何揮毫染翰,竟與生人一般無二?一夜無寐。


    梁棟材次日起來,複題《卜算子》一詞,以紀其事:


    昨夜遇仙娃,曾把銀缸照。有縫衣衫影射燈,豈日魂兒杳?


    留贈柳枝詞,再賡生前調。若說相逢在夢中,筆墨寧虛渺?


    梁棟材自語道:莫非不是柳夢蘭魂魄,是花妖月魅假托來的?不然,如何問他刺客姓名與骸骨下落,都含糊不言?若是花妖月魅來迷惑我,如何不肯留此一宿,卻到頻頻勸我續弦?我看他容貌與柳夢蘭生前無二,此真是柳夢蘭魂魄,可惜我不曾留住他。待我今夜仍前叫喚,倘再叫得他來時,定不放他便去,必要與他細敘衷情,重諧歡好。


    梁棟材躊躇再三,又於詞箋後再題《減字木蘭花》一詞雲:


    重泉願赴,英靈幸接何驚怖。雲譬如新,花比生前一樣春。


    來生難待,芳魂且了相思債。不久同歸,化作陽台雨其飛。


    第二晚,黃昏人靜,梁棟材仍向燈前呼喚柳夢蘭名字,隻道昨夜已曾降靈,今夜必聞聲即至。誰想直叫到三更以後,並沒有一些影響。梁棟材無可奈何,隻得和衣而臥,終宵輾轉。


    梁棟材呆想:怎生昨夜竟叫他不應,芳魂不遠,難道就不可再見了?莫非他要我續弦,故不肯複以魂魄與我相敘麽?我想繼弦若可別續,豈斷錦可別配,除卻柳夢蘭的半錦,配不得我的半錦?然則除卻柳夢蘭也配不得我了。


    梁棟材想到此處不覺望空長歎:“夢蘭,夢蘭,你魂魄雖不來,我終不再娶,若要我再娶,除非你再還魂。”說罷,取筆向白粉壁上題《菩薩蠻》詞一首道:


    曾將錦字問?繹,捧讀遺文衫袖濕。何忍負知音,冰弦續斷琴。


    佳人已難再,苟令愁無奈。若欲締新婚,除還賈女魂。


    梁棟材癡情男兒形容枯槁,月夜呆坐,但斜倚窗前,沉吟默想:何日再能與 愛妻夢蘭相會。黃昏以後,隻見柳夢蘭忽從窗外翩然而至。梁棟材驚喜道:“夫人,昨夜呼而不來,今夜不呼自降,想必憐我岑寂,許締幽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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