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的夢中流淌著八百裏秦川的阡陌交通,屋舍儼然和靜靜的黃河水。一位雪白長裙的女子飄過她的夢中,落在武功蘇家的大院裏傳來了燕子翻飛的聲音。


    秦厚林又看到了那個奔跑在黃土地上的男孩。那不是自己嗎?我就是那個奔跑在黃土地上的男孩。黃土地深處的蒿草在冬日裏的雪花中飄來飄去。一枚閃閃的硬幣在天空中飄飛起來。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事能夠使秦厚林激動了,也沒有什麽事能夠使他傷心流淚了。


    秦厚林後悔沒有同她約定再見,後悔沒有跟蹤她,後悔沒有勇氣,沒有去糾纏住她,沒有那種浪漫的激情,沒有妄想,也就不會有豔遇。


    總之,秦厚林後悔自己的失誤,難得失眠,但自己竟然一夜沒有睡好為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女孩。幸虧沒有莽撞。那種唐突有損他的自尊,可他又討厭自己過於清醒。


    他都不會去愛,軟弱得失去了男子漢的氣概,他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後來他還是決定到河邊去試試運氣。


    蒿草中一枚拋起的硬幣在藍天黃土間光影交錯,黃土地上傳來了淡淡的童謠:“猴娃猴娃搬磚頭,砸了猴娃腳趾頭。猴娃猴娃你不哭,給你娶個花媳婦。娶下媳婦阿達睡?牛槽裏睡。鋪啥呀?鋪簸箕。蓋啥呀?蓋篩子。枕啥呀?枕棒槌。棒槌滾得骨碌碌,猴娃媳婦睡得呼嚕嚕。”


    秦厚林就坐在涼亭裏,像那位千年前在望歸亭守望兒子歸來的薑嫄母親一樣,坐在亭子裏看對岸的風景。黃土地的望歸亭已然變成了碼頭鎮的涼亭。


    早起,渡口十分繁忙。渡船上擠滿了人,吃水線到了船邦子邊上。船剛靠碼頭,纜繩還沒有拴住,人都搶著上岸,挑的籮筐和推著的自行車碰碰撞撞,人們叫罵著,擁向市鎮。


    渡船來來回回,終於把對岸沙灘上候船的人都載了過來,渡口這邊也才清靜。隻有秦厚林還坐在涼亭裏,像一個傻瓜,煞有介事,等一個沒有約定的約會,一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女人,像白日做夢。


    他無非是活得無聊,那平庸的生活沒有火花,沒有激情,都煩膩了,又想重新開始生活,去再經曆再體驗一回?


    河邊不知何時又熱鬧起來了這回都是女人。一個挨著一個都在貼水邊的石階上,不是洗衣服就是洗菜淘米。一條烏篷船正要靠岸,站在船頭撐篙的漢子衝石階上的女人叫喊。


    女人們嘰嘰喳喳也都不讓,他聽不清是打情罵俏還是真吵,秦厚林於是竟又見到了她的身影,我想你會來的,會再來這涼亭邊上,我好向你講述這涼亭的曆史。


    秦厚林說漆水河拄著拐杖的銀發老奶奶告訴他這個渡口的曆史。她當時也坐在鳳凰溪的涼亭裏,幹瘦得像根無根的蒿草,兩片風幹了的嘴皮子囁囁嚅嚅活像個幽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璿璣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寒冰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寒冰泉並收藏璿璣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