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亭腳步倏的停住,今日,左傲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襯的人越發筆挺修長,連帶著邁開的腳步都仿似生風。


    看他走的這麽快,穆念亭立即側身低頭。此刻,他應在宴會廳才對,怎會出現在此?路過吧?


    剛這樣想,有力的腳步聲戛然而止,一雙黑色的鋥亮皮鞋映入眼簾,幽沉的聲音隨風傳來。


    “何時成了左公館奴仆,更在廚房當值。”


    雖是問話,話音卻十分篤定,穆念亭並未抬頭,一板一眼的回道,“我領了沈隊的吩咐,往左爺您的住處去。走到半道被拉到廚房幹活,今日宴會,廚房最忙碌,人手不夠。左爺,您該不會為了此事生氣吧?”


    故意給他戴了一頂高帽,大人物都要麵子,理應順著台階下才對。


    可是,穆念亭剛這樣想,骨節分明的手指進入視線,下巴一疼。沒多久,她就被迫抬頭,迎著他含著冰霜的眸子。


    “不是左公館的奴才,倒把奴才樣學的徹底。”


    穆念亭聽出他話音裏的責備,在斥責她?


    “奴才樣都學了,今日便在廚房做事,負責送酒事宜。”


    話落,左傲收手,穆念亭的下巴頓時一陣輕鬆。她還沒有開口便看到左傲直往前走,所以,她今日要在廚房當值了,專門負責送酒。


    就在她思慮的時候,一道冷聲傳來,“青年才俊眾多,不可看他們一眼,低頭走路便可,明白?”


    穆念亭怔怔的看著他,負責送酒而已,看男人做什麽?現代那些男超模看的她眼睛都花了,那身段,那肌肉。她對美男,免疫力不低。


    “記住,若看他們一眼,削了你的眼珠子。”


    聲音極其冷酷,說罷,腳步聲響起,穆念亭看著左傲踱步離開。


    此刻,她深深的認為左傲有病,這病叫做變態,現在正在發作。她對那些人不感興趣,但保證不了自己的視線,萬一不小心看了,被左傲發現,眼珠子不保。


    嚇唬誰呢,說說而已,當真如此,他真削?


    一開始和左傲過招的時候,穆念亭會把他的狠話當真。但幾回過招下來,她發現,他好像就說說而已。不過,她明白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掉以輕心。


    萬一觸了左傲逆鱗,別說眼珠子,五馬分屍都可能。


    “念亭姑娘。”


    急促的聲音響起,穆念亭朝前看去,正是先前叫她幹活的廚子。


    “左爺吩咐下來,特意調派你過來幫忙。不曾想,你是左爺手下的。左爺身邊從沒女仆,你呀,真幸運。來吧,跟我來。”


    穆念亭發現廚子禮態間恭敬了許多,滿臉的笑意,手往前一伸請她過去。


    吩咐一下,她自然要送一天的酒,什麽時候宴會結束,什麽時候休息。


    “這酒,仔細著,全是左爺喜歡喝的。”


    看著滿車的酒,各色形狀的酒,來自不同國家,英語發文意大利語,什麽都有。還有國酒,上麵寫了一個窖字。


    “左爺喝不了這麽多吧?”


    “十幾瓶酒,都是烈酒,再好的酒量都喝不了。這些都是左爺喜歡的,但根據心情,不知道會喝哪一瓶。所以每樣準備一瓶,任左爺挑選,快快送去。到了那邊,應侍看到這些酒,自然明白送到哪裏。你就在宴會廳門口等待,不必進去。”


    大人物都在裏麵,她不用進去是最好的。聽到這,穆念亭不禁舒了口氣。


    “我現在就去送。”


    “快快去,督軍昨日下了命令,廚房今天特別忙。在廚房當值的,每人領五十大洋呢!”


    穆念亭喜上眉梢,“督軍真是大方。”


    租金一個月五個大洋,今天在廚房幹活得五十個,抵十個月房租呢!不錯,相當不錯!


    金錢仿佛朝她招手,穆念亭渾身充滿幹勁。要知道,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不僅沒存款,還欠了左傲一屁股債。


    思及此,她的手往車把上一放,推著車忙往前走。穿梭在小道上,因她戴了帽子和圍巾,一看就是廚房當值的。


    穆念亭發現過去的幾個丫鬟麵露豔羨,更是聽她們說著,“在廚房當值真好,特別是送酒的,肥差呢!”


    “是啊,督軍昨日說了,在廚房做事的人,每人可以領五十大洋。廚房差事裏,送酒最輕鬆。”


    “咱們在宴會廳當值,要小心謹慎,得罪了大人物,腦袋不保。結果呢,沒有額外的領賞。”


    穆念亭聽她們嘟嘟囔囔著,腳下步伐不停。所以,左傲麵上斥責她,但私底下給她一份好差事。


    等她拿了五十大洋,還要謝謝他呢!不過轉念一想,這事他肯定知道,會不會沒收她的錢?


    穆念亭的心沉了下來,眉宇間一片深沉。這錢她要給周奶娘,應付十個月的房租,可不能被左傲收了去。


    “這邊,別走錯了。”


    推車突然被一個應侍拉了一把,穆念亭收了思緒往前看,“這酒是給左爺準備的。”


    “看酒瓶我就知道為左爺準備,左爺在東側,去東側大門近一點,你跟我來。”


    “好的,謝謝你。”


    應侍看了她一眼,本來她走的方向是對的,但左爺臨時去了廳堂東側。此次舉辦宴會的地方是左公館最大的廳堂,從東往西跨度極大,貫穿走過,需要十幾分鍾。


    “就是這個門了,你在這等著,我去裏麵喚一聲專門伺候左爺的應侍。”


    穆念亭輕嗯一聲,隨後規矩的站在一旁,和剛才送酒時一樣,不動聲色筆挺而立。


    “喲,哪來的丫頭?”


    打趣聲突然從身後傳來,聽到這聲音,穆念亭就知道是誰了。怎麽在這檔口碰到他?席慕華不在宴會廳好好呆著,出來瞎逛。看他這口氣,多半知道她是誰了。


    “前一刻還在外麵租房,後一刻進了左公館,你的目的是什麽?”


    聲音猛然嚴肅,席慕華雙手環起,不等穆念亭回應,他眼睛眯起突然笑道,“是不是為了爺?知道爺來了左公館,想盡辦法混進來接近。”


    穆念亭見四下無人,立即轉身輕聲道,“席爺,說句大不敬的話,是你接近我,而不是我接近你吧?”


    席慕華當場愣住,說的也太直接了當,一點麵子都不給。雖是大實話,好歹給個顏麵。


    “你這丫頭,牙尖嘴利。”


    “席爺,您去找五小姐吧。”


    “此等大宴會,左公館廚房缺人手,靈兒也不該叫你去當值。”


    聽了這話,穆念亭當即明白,席慕華以為她能進入左公館,完全靠了左靈兒。他既然這樣想便這樣吧,他是左傲身邊的人,若是知道她在左傲手下做事,誤會了可不好。


    要知道左傲身邊做事的,隻有她一個女人。說白了是還債,不懂的人不知道,還羨慕她……


    這種羨慕,她承受不起,還有點迷之尷尬。


    “爺帶你脫了這身礙眼的衣服,既是朋友,就該吃好喝好,幹什麽活!”


    席慕華一聲落下,大手揮來一把揪住穆念亭的衣領。


    穆念亭側身就要掰他的手,然而就在這時,她看到遠處走來一波人。席慕華的性子,就像玩世不恭的大少爺,不會為她考慮。


    所以,她立即停了手,任由席慕華揪進宴會廳一個窄小過道。


    “雜物間,衣服脫了,爺給你找一套像樣的。你喜歡歐式蓬蓬裙呢,還是旗袍?”


    “不用麻煩,我這身衣服挺滿意。”


    席慕華眉頭一皺,“不給爺麵子,是不是?爺今日正好缺了一個女伴,就你了。”


    穆念亭警鈴大作,這大少爺唯恐天下不亂。


    “席爺,您缺一個女伴,五小姐缺一男伴。”


    “和爺抬杠,還是怕愛上爺?”說罷,席慕華上身前傾,右眼一眨,風流倜儻不斷流露。


    穆念亭立即往後退了一步,“您這番話,折煞我。我還想多活幾年,不想夭壽。”


    瞬間,席慕華的麵色沉了下來,“你以為爺喜歡你?不過覺的你有趣罷了,在這候著,爺給你找衣服。”


    話音落下,蹬蹬蹬——,穆念亭看著席慕華快步離開。


    她聽說席慕華是左傲的走膀右臂,在嶽城為左傲辦事,能力很強。這樣的人,性格理應和左傲差不多,冷若冰霜生人勿近才對。


    環顧四周,這雜物間,她不會傻傻的在這等他。再等下去,出大事了。


    於是,穆念亭立即抬腳準備往外走,然而就在這時,陰森森的聲音從後響起。


    “有趣。”


    緊接著,啪啪——,兩聲鼓掌聲,極有節奏。


    穆念亭隻覺的此人聲音熟悉,但一時半會想起來他是誰。


    “你到底是誰的女人,左傲還是席慕華?”


    此刻,穆念亭已經轉身,眼前站著的高大男人是孫明遠,孫局的弟弟。看到他手上拿著的酒瓶,她已然明白,她和席慕華進來時,他就在雜物間。


    一番話,盡數被他聽去。


    “孫隊,您猜錯了。您說的兩個人,和我沒有關係。”


    “是嗎?男人的心思,男人最清楚。席慕華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對待敵人殺人不眨眼,左傲更不用多說。”


    話到此處,口氣突然一轉,“我在你手裏栽了一跟頭,今日你償還,讓你栽一跟頭,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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