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


    言猶在耳:“我跟相信自己一樣相信你。”


    “我永遠也不會背叛你的。”


    程恪什麽話也沒說,桃花大眼轉而望著魏淺承,那個神色,像是結了冰。


    忽然一段記憶,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漫天都是繁星,跟我和程恪在西川看見的一模一樣。


    隻是跟程恪坐在一起的,換成了菖蒲。


    她正坐在菖蒲花盛開的花叢裏麵,絕美的麵孔跟菖蒲花相映成輝,一雙細白細白的腳泡在了清冽的河水裏麵,本人就像是一支河水裏麵生出來的花。


    “你總是不愛說話,為什麽啊?”菖蒲望著程恪,一雙大眼睛含了笑。


    “沒有什麽好說。”程恪淡淡的說道:“也沒有人和我說。”


    “你可以跟我說嘛。”菖蒲的櫻唇,紅的耀眼:“我喜歡聽你說話,不管你說什麽。”


    程恪微微有點動容:“為什麽?”


    “你的聲音好聽,人也好看。”菖蒲一雙腳專心致誌的撥弄著水麵:“隻是,總覺得,跟你隔著好遠……”


    “不算遠。”程恪的一雙眼睛,也望向了那漫天的繁星:“不過一個魏長生。”


    “我希望,他不要長生下去了。”菖蒲的笑漸漸的凝固了下來:“這樣的日子,我倦了。”


    程恪沒有說話,可是我知道他心裏的想法。


    他何嚐不倦?


    他一直不喜歡說謊。


    “我說,你有沒有去過潭深鎮?”菖蒲自顧自的攪動起來了河水裏麵的星光倒影:“那裏有很多的螢火蟲,你可以給我捉了,放在臥室裏麵,看著螢火蟲,一定能做個最美的夢……”


    “魏長生怎麽辦?”程恪忽然打斷了菖蒲:“他好像對你……”


    “那是他的事。”菖蒲的聲音一下子涼了下來:“夠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不必提他。”


    程恪沒有說下去,他對菖蒲,是說也說不出的珍惜。


    天下之大,他隻有一個她。


    “不過……”菖蒲很快就把這一點不愉快丟開了:“你說,咱們以後老了,變成了老頭兒老太太,你還願意給我捉螢火蟲嗎?”


    “隻要我抓得到,隻要你喜歡。”程恪淡淡的說道:“不管什麽時候都願意。”


    菖蒲側著頭,托著腮,望著程恪的表情,滿是歡喜:“我很幸運,也希望能一直幸運下去。”


    程恪英挺的眉頭皺了起來,卻旋即又舒展開了。


    就算是夢,隻要沒醒。


    這麽做下去也好。


    程恪側頭望著菖蒲那一張軟軟的,明豔的櫻唇,想要低下頭吻上去,但就在這個時候,魏淺承的聲音響的不合時宜:“水涼不涼?”


    程恪望向了菖蒲,菖蒲的笑容凝了一瞬,卻立刻站起來了,一個新的笑容,是對魏淺承綻開的:“你怎麽才來?等你等的不耐煩。”


    程恪也站起來,麵無表情,隻是心裏有點疼。


    “煩得很。”魏淺承跟上次一樣,帶了一身三錢半的氣息:“總被拖住了不放。”


    我自己都有點愣,魏淺承放任著菖蒲和程恪經常在一起?他是信任他們兩個到了這個程度?


    他是沒想到,還是不相信?


    “辛苦你陪著她,下次,菖蒲喜歡的歌兒,也唱了給我聽。”魏淺承忽然望著程恪笑了,丹鳳眼眯成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就是她教給你的那首關於蕩秋千的。”


    程恪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那麽木木的站著,像是沒聽見一樣。


    “他害羞。”菖蒲對魏淺承巧笑倩兮,帶著點撒嬌說道:“冷,回去吧!”


    菖蒲和魏淺承兩個背影在星光熠熠之中走在了程恪的前麵,好像,一對璧人。


    沒關係,我聽見程恪對自己說,我可以等。


    總會等到那一天的。


    “我說……”魏淺承的聲音忽然遠遠的傳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麽,你們兩個,看上去倒是挺般配的。”


    “說什麽笑話……”


    菖蒲的聲音像是一根針,紮進了程恪的耳朵裏麵:“說什麽笑話……”


    回過神來,程恪還怔怔的望著我,像是不知道做錯了什麽事情的孩子一樣。


    有一點無助,有一點難以置信,有一點悲傷。


    我心裏一陣疼,掙開了魏淺承要過去,魏淺承卻硬是把我拖回去,丹鳳眼望著程恪,裏麵帶了點挑釁:“可惜,你想不起來,你欠我一場。”


    毫無疑問,他說的是那一場背叛。


    程恪薄唇一勾,坦然說道::“沒錯,是不記得了。所以現在,我一點也不愧疚。”


    他那雙桃花大眼隻看著我。


    我低下頭,用那隻被烙印上烏龜的手,將魏淺承修長的手指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我手腕上重重的拽了下去,一點留戀也沒有。


    魏淺承盯著自己被我拽下去的手,紅唇微微有點不自然的扯了一下,聲音涼涼的:“別那麽用力,你會疼……”


    我沒有回答,轉過身望著程恪,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我隻是沒想到他會在這裏,我本來想找的,是阿九,之所以不跟你說,也是因為那具身體……”


    “嗯。”程恪過來,握住了我那隻拽開魏淺承的手,低聲說道:“不管是什麽事情,就算你騙我也好,隻要你說的,我就全相信。”


    我的心猛然的墜了一下。


    接著,程恪抬起頭,望著魏淺承,手上微微泛起了陰氣,好冷!


    魏淺承盯著他的手,擺出了一個“樂意之至”的笑容來。


    我忙說道:“程恪,咱們走吧……”


    魏淺承則像是有點不甘心,揚聲道:“程恪,你應該放手,你知道,她跟誰在一起才更好,現在,能保護她的,隻有我。”


    “這是我和她的事情。”程恪回過頭來:“不用你操心。”


    “不見得,”而魏淺承偏偏似乎對這一場架,勢在必得:“你說能保護她,她手上的烙印,又是怎麽回事?”


    “那個烏龜,是你的標誌,你還來問我?”程恪不怒反笑:“我倒是也想跟你問清楚了,酒會上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別讓舊事重演啊!”魏淺承卻顧左右而言他:“難道你希望,在陸蕎身上,發生跟菖蒲一樣的事情?”


    程恪眼神沉下來:“什麽事情?”


    “不記得了吧?那我告訴你,”魏淺承忽然笑了,而且笑的邪氣:“菖蒲死的時候,說後悔。”


    程恪的桃花大眼一瞬時閃了一下:“後悔?”


    “後悔跟你的約定,後悔跟你看了什麽螢火蟲。”魏淺承側著頭:“後悔她誤會了我,後悔她終究選了你……”


    程恪的身子微微一顫。


    “也許,等你想起來的時候,能更有意思。”魏淺承說道:“菖蒲死於非命,你希不希望,陸蕎也死在你的‘保護’裏麵?所以,你不如放手,讓我來……”


    程恪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輕輕的鬆開看我的手,重重的揚起一道陰氣,對著魏淺承就要打過去!


    魏淺承側過身避讓了過去,一雙手跟程恪身上一抵:“快想起來,那嫁衣裳的血,究竟濺在了誰的身上!”


    陰氣這麽一碰撞,他們兩個人身邊的桌子也微微的震顫了起來,上麵的盤子和碗叮當亂響。


    我知道程恪一跟魏淺承動手,就是一個拚盡全力,趕緊跟程恪說道:“算了,跟他有什麽好打的,這次是我不好,真的隻是我不小心,不會有下次了……”


    程恪的眼神卻凜了下來:“不小心?他做的事情,憑什麽算在你身上!”


    魏淺承則微微一笑,說道:“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心心念念的想著菖蒲,怎麽倒是不說了?她也隻不過是跟我……”


    程恪整個人,全籠罩了一層怒意,沉聲說道:“隻不過?”


    魏淺承的丹鳳眼眯起來:“隻不過,跟你當時和菖蒲一樣!”


    “魏淺承,我不希望你們還要打架!”我一著急,擋在了魏淺承前麵:“這根本不值得!”


    魏淺承收了手,紅唇一扯,是個邪氣的弧度:“那就,看在你的份兒上。”


    “魏淺承。”程恪整個人像是一把出鞘利劍,氣勢懾人:“我不管什麽過去,我隻管眼前。”


    “我可以等,她總會回來的,”魏淺承不甘心似的,添了這麽一句:“跟以前一樣,是我的,就是我的。”


    “魏淺承,你真的很可憐。”程恪本來要被我推出去了,卻停下了腳步,盯著他:“明明不是你的,為什麽非要強求?”


    “你怎麽知道,不是我的?”魏淺承笑是笑了,卻笑的讓人心裏發苦:“你隻是,運氣比我好……”


    “運氣好,也足夠了。”程恪眯著桃花大眼:“很多事情,命中注定。我勸你,看清楚了,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這種人,就該被人背叛嗎?”魏淺承仰起臉來,望著我和程恪:“還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我不知道。”程恪淡然說道:“也不想知道。”


    十一卻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滿臉的不可思議的添柴加火:“兵不血刃?大姐姐,你真厲害,就算腳踏兩隻船,也還是將這兩個這麽好的男人搞的服服帖帖的,這是怎麽樣的絕招,可不可以傳授給我啊?這種背叛……”


    程恪冰冷的眼神轉而卻望向了十一:“我勸你,惜命。”


    十一吐了吐舌頭,笑眯眯的說道:“我帶你們去找阿九,怎麽樣?再晚一點,估計就不行了。”


    程恪擰起眉頭看著我。


    我忙問道:“她在哪裏?”


    “走。”十一轉過身來,引著我們就出去了。


    快出門的時候,我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魏淺承一眼。


    他像是個被人丟下的小孩兒一樣,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了昏暗的燈光下麵。


    “沒關係。”留意到了我的眼光,魏淺承一怔,好看的紅唇勾了起來,笑的卻很吃力:“反正,論起孤單,我習慣了。”


    我抿了抿嘴,假裝沒有聽見,跟著程恪出去了。


    心裏卻莫名其妙的難受了起來,雖然,我並沒有立場去難受。


    一出門,阿九正站在了門外,臉色慘白。


    屋子裏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更不知道十一那麽做,跟她有沒有關係。


    阿九卻像是根本沒看見我似的,剪水秋瞳望著程恪的眼神,有點慌,又有點高興,還帶著點愧疚,成分複雜的說道:“你……親自來了?你不生我的氣?是我沒有保護好這個身體……”


    程恪從我手裏把玉犀角拿出來,淡薄的丟在了阿九的手裏,涼涼的說道:“好自為之。”


    阿九接住了,仰頭望著程恪,像是有千言萬語,卻都沒有說出口來,等程恪握著我的手轉過了身去,阿九才低低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程恪沒有回答。


    轉過了街角,黑漆漆的正迎過來了一陣風,程恪忽然轉過身,就伸出手將我給包在了懷裏。


    “我……我不冷……”我一顆心砰砰的跳了起來:“剛才的事情……”


    “我會害怕失去。”程恪低低的說道:“看見你跟他……我的心就算已經不會跳動,也還是會疼。”


    “我在,我一直都會在。”我趕忙說道:“我隻是……”


    “你不用說,什麽也不用說。”程恪的聲音很壓抑,抱我抱的更緊了,像是怕我會溜走一樣:“就算有一天,你真的騙我,隻要你還肯騙我,我就很高興……因為至少,我還值得你敷衍。”


    心裏猛地疼了起來, 我忽然想著,如果我看到了程恪跟菖蒲那樣擁吻在了一起的話,我會跟程恪一樣無條件的相信自己嗎?


    換位思考的話……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程恪這樣。


    “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難過。”我兩手環住了程恪勁瘦的腰間,鼻子有點發酸:“我保證。”


    “嗯,”程恪倒是自嘲的笑了,聲音還是沉沉的,讓人心疼:“我信,因為我,隻有你 啊。”


    是啊,現在,天地之大,他隻有一個我了。


    不論如何,我也不能再讓他受傷。


    歎了口氣,還想說話,忽然看見前麵一個身影躡手躡腳的正從街上走過去,那個倉皇的模樣一下子就被我認出來了:“二姥爺?”


    程恪皺起眉頭,回過了頭去,果然看見了二姥爺跟上次買重梨的時候一樣,正鬼鬼祟祟的往前麵走,即使街上很冷清,他也還是一個怕人看見的模樣,左顧右盼,神情很不自然。


    “跟上去看看。”程恪握緊了我的手:“看看二姥爺,究竟有一個什麽樣的秘密。”


    我心頭一緊,點頭就跟了上去。


    二姥爺的身材本來算得上高大,可是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緊張,居然佝僂了起來,一點也像是平常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了,跟平時判若兩人。


    他走過了金玉裏的主街,看準了一個小門口,從裏麵小心翼翼的鑽了進去。


    那個小門口上掛著兩個燈籠,在夜色之中泛著昏黃的光,像是老版聊齋裏麵的鬼宅一樣。


    這是個什麽地方?


    進去了之後,隻見裏麵是個不大不小的四合院,燈火輝煌,透過窗戶看見裏麵人影幢幢,而且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在鬧騰些什麽,二姥爺的身影輕車熟路的鑽進了正房裏麵,我們便也跟進去了。


    進去一看,滿耳的牌聲,原來,是個棋牌室。


    不大不小的棋牌室裏麵擠滿了人,又是鬥地主的,又是搓麻將的,還有擲骰子,賭牌九的,隻要想得到的中式賭博,這裏算得上是應有盡有。


    棋牌室的牆上還掛了一個很古舊的牌匾,上麵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大字“鴻福賭場”。


    這要是在外麵, 聚賭可是犯法的,隨時可能被公安局抓起來,可是這個地方,畢竟不一般,是養鬼師的地盤金玉裏,大概就可以敞開了賭了。


    我在人群裏麵搜索二姥爺的身影,看見二姥爺加入到了一桌麻將上,高高興興的堆砌起了“長城”來,就趕緊拉著程恪過去了,小心翼翼的躲在了人群後麵。


    跟二姥爺對戰的,是三個花枝招展的老太太。


    那三個老太太雖然全過了六十,可還是梳著時髦的發型,臉上濃妝豔抹的,顯然跟二姥爺非常的熟悉,一個老太太看見了二姥爺,翹起來做了琳琅滿目美甲的手就打二姥爺:“楊瘋子,怎麽你這麽晚才來?說好了的事兒,等你這麽久!”


    “有點事兒耽擱了!”二姥爺趕緊說道:“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攛掇鬼兒,輸到底兒,”另一個老太太嘻嘻的笑著:“看著吧,誰組織的,誰輸錢!”


    二姥爺挺老不正經的還在那個老太太的手上摸了一把:“我就不信這個邪,今天看我不把前一陣子輸給你們的錢,全撈上來!”


    二姥爺,還是這裏的常客!


    我跟程恪對望了一眼,就躲在了人群後麵看。


    隻見二姥爺手氣果然跟那幾個老太太說的一樣,並不是很好,幾圈牌下去,將換來的籌碼輸了一個掉底兒,簡直慘不忍睹。


    我不禁暗自懷疑了起來,二姥爺什麽時候,染上了這個習慣?難道他上一次鋌而走險去商場做買賣,是因為要填補賭債?


    他的那些個秘密……會不會就跟賭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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