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一直沒遇上過那個主謀,在主謀散了散魂香的時候,程恪還沒來,後來他潛伏在餐廳的時候,又被阿九給攔下來了。


    我心頭一沉,對程恪說道:“這就是那個人!”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是程恪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是個什麽意思了,而與此同時,那個人也從櫃子前麵回過頭來,看見了我們。


    好快……我還沒看清楚那個人長得是個什麽樣子,那個人卻像是個張皇失措的樣子,也沒跟上次一樣跟我們為難,而是身子往那一排大櫃子上一爬,要跑!


    那個身姿,簡直快的連壁虎也比不上!


    程恪見狀,立刻追了上去,伸手就要把那個人給拽下來,那個人側著身子要躲,程恪一隻手一抬,一個看不到的力道就將那個人給生生拽了下來!


    但是那個人左腳上,好像受了傷,顯然有點重心不穩的樣子。


    甜甜的那個味道越來越濃鬱,還夾雜著血腥氣,顯然這個人傷口也跟阿九一樣,沒有愈合,聞著這個味道,我一股子惡心勁兒又湧了上來,而那個人落了地,居然跟地猴子一樣,四腳著地就開始衝著我爬了起來!


    而且,是個勢如閃電的速度!


    我隱隱有點明白了,這個人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一方麵是左腳不方便,還有一方麵,肯定是不想讓我們看見他的臉。


    之前馬大夫說過,什麽鍋來著,究竟會是誰!


    我假裝是個躲閃不及的樣子,就等著那個人過來,而程恪知道我又要冒險,根本不許,生怕那個人真的撲到了我身上來,一伸手將那個人給拉回去了!


    我趕緊喊道:“程恪!將他的臉給翻過來,這樣嚴防死守,肯定是因為怕咱們認出來!”


    程恪聽了,起手就要將那個人一直別著的臉給正過來,可是那個人不是低著頭就是側著臉,雖然難度很大,卻還真是做到了!


    而且他的身形又是非常快的,但是隻守不攻,沒有要跟程恪出手的樣子。


    這個人好像無心戀戰,是個要逃的感覺,我一下就想起來了,這個人之所以不願意正麵交鋒,是因為上次跟阿九打了一場,跟阿九鬧了一個兩敗俱傷,才傷了腿,這才往馬大夫這裏來偷藥給自己療傷的!所以現在,沒有元氣,肯定不願意動手。


    正在這個時候,那個人又是躲閃著不讓人看,又是被程恪死死相逼,已經是個堅持不住的樣子了,看準了我像是在門口走神,忽然一抬手,將整個櫃子,全都給撲倒了!


    櫃子轟然倒地的同時,那個人伸手撒了一大把五彩繽紛的紙符,紙符迎風而漲,成了一排紙人構成的人牆,將程恪給隔在了後麵,趁著這一秒鍾的空隙,奔著我這邊又撲了過來,顯然是想孤注一擲,從我這裏出去。


    我趕緊側過身子,做出一個讓路的姿態來,那個人微微一怔,低著頭就要過去,但是我看準了那個人放鬆警惕,一下子就撞到了那個人身上,跟上一次一樣,想要將那個人重重的壓在了身下!


    但是正這個瞬間,那個人的頭微微一側,我看清楚了他是誰,整個人一僵,腳一下子崴了,不但沒撲倒了他,還險些撞在了地上。


    那個人趁著這個功夫,跟古裝劇裏麵的武林高手一樣,飛簷走壁的就出去了。


    程恪本來要追上去,但是見我沒站穩,趕緊把我扶住了,沉聲問道:“沒事吧?”


    我趕緊搖搖頭,用一種挺遺憾的表情說道:“好可惜,被他給跑了。”


    “你看清楚他那長相了嗎?”程恪擰起眉頭:“是誰?”


    我猝不及防,下意識的就搖了搖頭:“那個人動作太快,我沒看清楚。”


    “是麽……”程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沒有多問。


    是啊,我是看見了,可是我實在是寧願自己根本沒看見過那個人。


    那是我二姥爺。


    他好像沒覺察出來,我已經看到了他了。


    這個時候,那馬醫生也被這個聲音給驚醒了,跑過來一看,一下子也愣了,側頭望著我們:“這是怎麽回事?”


    “闖進來了一個人要偷藥……”我指著地上一排腳印,吸了一口氣:“您看看,是不是丟了什麽。”


    甜甜的味道跟血腥氣,尚未散開。


    “今天是個什麽日子,我這一年也不見得這麽熱鬧……”馬大夫臉色不太好看,往裏麵走了過去,程恪也就過去,將那個大櫃子重新給撐了起來。


    外人看著那個櫃子開了那麽多的門,是個繁瑣複雜的樣子,可是馬大夫應該是心裏跟明鏡似的,清點了一下,說道:“隻丟了一些補陰氣的。”


    看來他想要的,已經被他給拿到手了。


    對了,那隻狗……我側頭望著酣睡著的老狗,心想,那狗通靈性,是因為二姥爺是熟人,才沒叫吧?


    “行了,你們快去睡覺。”馬大夫一麵收拾小櫃子,一麵說道:“真是多事之秋……”


    我點頭答應了,等出了藥房,一回頭,正看見了馬大夫將那些個紙人,給小心翼翼的收攏了起來,愛惜的擱在了一起。


    上次我問,馬大夫應該就知道“那個人”是誰了,隻是一時說漏了嘴,接著又填補過去了,借口說是個什麽鍋。


    劉老太太和馬大夫,當然都是認識我二姥爺的。


    隻是……他們不想告訴我而已。


    是啊,二姥爺要對自己的外孫女動手,這是怎麽個意思?


    我皺了皺眉頭,八月十五的月光,能照出了長生來,我才能跟大號螢火蟲似的,難不成……我們一直苦苦尋找的長生,真的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藏在了我的身上?


    我想起了那個莫名其妙的靈體來。


    長生……長生……肚裏的臉孔,究竟是誰?


    “你在想什麽?”程恪側頭望著我:“自從那個黑衣人一走,你就是個心神不寧的樣子,看出什麽來了?”


    “沒有……”我望著程恪:“你說,長生這種東西,失去記憶之前要藏,會藏在什麽地方?”


    “應該就是,不論如何都會繼續保護的地方。”程恪轉頭望著我:“一個不管自己是不是想起來,全是覺得安心的地方。”


    如果……我說如果……是在跟程恪結成了陰陽禦鬼之術的我身上呢?


    就算他失去記憶,我也還是會在他身邊,他也還是會保護我。


    八月十五那天的月光下,並沒有人在我身上動了手腳,而是,長生真的在我身上……


    那隻是個驗證,確定了,就可以來找我搶了。


    “你心裏有事。”程恪耐心的看著我:“說出來。”


    “我是在想,也許咱們一直都是在繞圈子。”我盯住了程恪:“長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東西?”


    “現在除了魏淺承和阿九,沒人知道。”程恪的桃花大眼忽閃了一下:“咱們慢慢找。”


    是啊,就算假設成立,長生真的是在我身上,可是又怎麽進去的,之後要怎麽取出來呢?現在,什麽都是一無所知。


    “先睡覺。”程恪沉沉的說道:“你不用去想那麽多,萬事有我。”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


    手就不經意的放在了肚子上。


    再往剛才發生的事情上一想,馬大夫……顯然,跟二姥爺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可是二姥爺,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的來偷藥,而不是跟馬大夫要?


    得盡快找到了二姥爺才行,他一定,知道很多我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做了一晚上支離破碎的夢。


    夢裏有二姥爺,有蛻皮仙姑,有血淋淋的阿九,還有若隱若現的菖蒲。


    甚至還有羅蔚藍, 耳釘,劉老太太等等,所有認識的養鬼師,他們濟濟一堂,目光灼灼,跟捉到了現行一樣的盯著我:“交出來!”


    “你是個賊!”


    “口口聲聲說沒有在你這裏,騙子!”


    “信錯了你!”


    “不是我!”我搖著手,滿心的發慌:“真的不是我!”


    身側一陣涼意,我看到了程恪,趕緊抓住了程恪:“事情不是那樣的,對不對?”


    程恪隻是跟看陌生人一樣的看著我:“拿出來。”


    “什麽……”


    “你趁人之危……”程恪說道:“還給我,到時候了。”


    “我不明白……”


    而肚子一陣痛,程恪那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一下子探到了我的肚子上。


    我感覺不到痛。隻是一陣發冷……那冰冷的手在我體內攪動著,好像把所有的溫暖,全帶走了。


    “不是你的,留不住。”


    菖蒲微笑了起來,她慢慢的豐盈,慢慢的成了一個溫暖的活人。


    她展顏一笑,明豔的燦如桃花:“謝謝你幫我照顧程恪這麽久。”


    冷……好冷……


    比冷更難過的,是一陣恐懼。


    猝不及防的恐懼,被所有人丟下的恐懼。


    豁然睜開眼睛,先看到了程恪那厚重的睫毛。


    之所以這麽冷,是因為程恪今天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跟平常一樣跟我隔著被子,反倒是用修長的胳膊,將我整個人全圈了起來,緊緊貼在了他的懷裏。


    像是要用自己作為被子,把我包住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心頭一陣發酸。


    “醒了?”我一動,他也睜開了眼睛,隨即皺起眉頭,反應了過來,先把我鬆開了:“是不是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我把頭湊進了他懷裏,一股涼意貼上來:“不冷。很好。”


    熟悉的檀香味道縈繞了過來,噩夢被我拋到了腦後去。


    有,就珍惜,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陸蕎!”馬大夫的聲音從外麵響了起來:“看看誰來了。”


    我這才戀戀不舍的從程恪懷裏坐起來:“誰啊!”


    “太陽多高了,你還不起!”一個熟悉的,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快出來!買了桂花雞!”


    是……二姥爺的聲音!


    我立刻站了起來:“我馬上出來!”


    程恪盯著我,像是若有所思。


    打開了門,看見了站在那棵石榴樹下麵的,真的是笑意盈盈的二姥爺!


    馬大夫做出了一種盡量想保持平常心的模樣,卻還是看得出來,他細瘦的身體都微微的有點發抖。


    “二姥爺……”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吃吃吃!”二姥爺將一個大包擱在了桌子上,那香氣四溢,連老狗也耐不住了,湊了上來,卻被二姥爺一腳踢開,委屈的嗚咽了起來。


    “楊瘋子,它好歹跟你同名!”馬大夫心疼老狗,不樂意了。


    “那我明天改名,叫你爸爸。”二姥爺以一貫的厚顏無恥的語氣說道:“不,今天就改,你喊吧。”


    “你……”


    我的心亂成了一團子麻線,昨天那麽倉皇失措的逃走了,今天居然大大方方的上了門,二姥爺葫蘆裏,究竟賣的是個什麽藥?


    仔細的望著二姥爺的腳,卻發現兩隻腳都是平平穩穩的,一點受傷的痕跡都沒有。


    “二姥爺,”我猶豫了一下:“您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這還用說,劉菊花早告訴我了。”二姥爺賣力的將那隻雞給拆開了:“所以二姥爺就特別過來,給你補一補。”


    “可是……”我走過去,坐在了二姥爺身邊,卻意外的發現,二姥爺身上隻有一點煙草味兒,根本沒有昨天那個甜甜的味道啊!


    而且二姥爺完全神態自若,說道:“真他媽的,這年頭雞也這麽貴,我上次來玉寧的時候,才5塊錢一隻。”


    “你活在了上個世紀呢?”馬大夫陰陽怪氣的說道:“要是再咱們小時候,5毛錢也能買個雞。”


    “你們這幫老東西,就知道抬杠。”二姥爺自己先扯下了個雞腿自己吃,誰也沒讓:“劉菊花昨天找我,說什麽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我就問她,你知道啥了?結果雲山霧罩的,她也不說,女人心海底針,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了我一直沒娶媳婦,想著毛遂自薦啊?”


    “咳咳……”馬大夫本來在喝茶,一聽這個,茶葉噴出來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你還記得呐?劉菊花又不是沒人要,幹嘛非要在你一棵樹上吊死。”


    “那誰知道啊!看老子是個人才唄。”二姥爺繼續拍著胸脯自吹自擂了起來:“她不是也沒結婚?肯定是等著我這個長生使者卸任了,到時候伺候著給我洗臉洗屁股,就是歲數大了,不好腆著臉直說。”


    劉老太太真的要是說了那話,那就確定了,劉老太太在幽茗山莊看見的,就是二姥爺。


    可是二姥爺這麽個裝瘋賣傻,假裝糊塗的姿態,又是怎麽回事?


    而且味道和傷也沒有了……好像那個幹了惡事的二姥爺,另有其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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