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煙霧從窗格子上斜斜射過來的陽光裏彌漫了出來,很嗆鼻子。


    程恪吸了一口氣,也沒說什麽,更沒有躲,隻是原地坐在那裏,托著腮,盯著自己的影子。


    因為陽光黯淡,那團影子也淡淡的,他就算沒張嘴,我也知道他在想什麽:“死了也好。”


    我心頭一震,他明明,還隻是個孩子!


    “劈劈啪啪……”窗格子本來就是木頭做的,秋冬時候又天幹物燥,那門口居然被煙熏黑了,被火點著了,燒了起來!


    一股子火苗竄過來,本來凍的發抖的程恪,終於暖和了起來,那些火苗映紅了他好看的臉龐,大眼睛閃爍的像是星辰一樣。


    我知道,這是早就發生過的事情,可是,我的心還是狠狠的提了起來,程恪那個樣子,根本就是生無可戀,那這場火……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熱,終於,那窗格子坍塌下來了,熊熊的火焰之中,傳來了剛才那兩個孩子的嬉笑聲。


    那些聲音,像是被火勢烤幹了,聽上去,也虛無縹緲的變了形:“看他這下怎麽辦……”


    “他不是挺有能耐的嗎?有本事就趕緊使出來……”


    眼前的視線模糊成了一片,忽然一個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程恪,跟我走!”


    在那些嘈雜之中,隻有那個聲音,是十分清楚的!


    而且……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不是菖蒲的!


    “陸蕎!”忽然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我一下子就從那個幻境之中掙脫出來了,睜開眼睛,程恪正在我麵前。


    是現在的程恪。


    他望著我,說道:“那些記憶很痛,不希望你也陪著我感受。”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可是……”


    “我會自己努力想起來的。”程恪將我的手團在了手心裏麵,說道:“這裏沒什麽好看的,往回走吧。”


    我很想問問那兩個孩子的事情,也想問問火燒起來之後的事情,可是程恪,似乎再也不願意回憶了,同時,他滿臉的那個懷念,也變成了淡然。


    原來,他心上,有過這麽多的痛,難怪之前的記憶,他總是不願意想起來……


    如果他是這樣長大的,那他再對人情冷淡,再是個手下不容情,忽然也一下子是有了道理。


    “程恪……”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那些人,也全死了。”程恪說道:“既然跟長生並沒有關係,那多想也沒用處。”


    那像是一個個陳年的傷疤,看見了,總能想起了那份疼。


    過了思過房,我留心到了,那門窗上麵的木料,跟室內的木料色澤和質地全是不一樣的,果然,外側曾經被燒過,這是後來才補上的。


    程恪卻一眼也沒看。


    “你餓不餓?”程恪帶著我走到了一個小房子旁邊,像是想起了什麽來:“吃點東西吧。”


    我側頭看見那是個廚房,裏麵還擱著油鹽醬醋。 看來這個地方應該還是跟以前一樣,是一個家族一起吃大鍋飯的。


    說實話,現在還真是沒有胃口,但今天也確實沒吃什麽東西,隻覺得胃裏發酸,就點點頭,說道:“我先做,你叫羅蔚藍來,咱們一起吃。”


    “羅蔚藍一定吃不下, 這個土灶你應該也不會用,我來吧,就當……”程恪薄唇一勾:“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這幾個字,簡直鋒利的像是刀刃一樣,就連本來毫無關聯的我,也猛地疼了一下。


    我愣愣的看著程恪熟稔的收拾了柴火,點上了灶,心裏隻是不可思議,他那樣的一個人,會幹這種事情?


    總覺得,他氣勢懾人的像是個王公貴族一樣,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我也進了廚房,坐在了陳舊的八仙桌上,托著腮看著他。


    他瘦削的背影就算是在廚房裏麵,也是瀟灑而從容不迫,非常的……迷人。


    以前跟我爸我媽看電視,電視裏麵的雞精廣告說:“男人,下廚的時候最迷人!”


    播到了這裏的時候,我媽就看了我爸一眼。


    我爸見狀,趕緊說道:“陸蕎,你可別信那個,那是純屬放屁,娘炮才下廚,當個真正的大老爺們,責任就是張嘴吃飯,挑剔挑剔味道。”


    我媽則說:“別聽你爸胡說,男人當然是在照顧女人的時候最迷人,他追我的時候,包餃子剁餡啪啪的,這才打動了你媽的芳心。看現在,哼。”


    “我現在怎麽啦?”我爸虎眼一瞪:“對了,陸蕎,說起來,最近還是沒人追你嗎?管他下廚不下廚呢,有就行……”


    “爸媽,咱們來進行下一話題……”


    想到這裏, 莫名其妙的我就笑了,他們兩個現在旅遊回來,四處找不到我,肯定要問姥爺,可是……想到這裏,我心裏又別扭了起來,他們兩口子盼來盼去,盼到了一個死了的女婿……


    手放在了那個陳舊的發黑的桌麵上,看見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桌麵上,居然模模糊糊的能倒映出來了我的影子。


    觸手一摸那滑溜溜的桌麵,忽然,像是打開了一扇門一樣,又能看到了程恪的記憶。


    他,也曾經在這個八仙桌上吃過飯?


    是了……他沾了滿頭滿臉的煙灰,就算饑腸轆轆,也還是堅持著不去狼吞虎咽,規規矩矩一口一口的吃麵前的粥菜,脊背也還是挺得直直的,像是一定要讓自己是一個有教養的樣子來。


    “這裏又沒有別人,你吃的這麽文雅幹什麽?”程恪對麵,是一個比程恪大七八歲的青年,那個青年確實長的跟程恪一點也不像,不過也非常的端正,大眼睛高鼻子,帶著一種“這是好人”的麵相:“跟大老爺們一樣,大口吃!”


    “程守大哥。”程恪咽下了一口粥,也放下了手裏的饅頭,低低的說道:“我不能連累你,大伯伯說不許任何人給我飯吃,到時候他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偷吃的吧。”


    “自顧不暇了,還來管我。” 那個被稱為了程守大哥的人微微的笑了:“我跟你說,太剛強的孩子,不招人疼。”


    “我……習慣了。”程恪雙手撐住了桌子站起來,望著那個程守大哥,說道:“火燒思過房的事情……”


    “你不用理會了。”那個程守大哥擺了擺手:“我幫你跟我爹說,那幾個小的不懂事,你也別放在心上,咱們都是兄弟,你受點委屈,其實也不好算清楚了。”


    “我知道。”程恪那個瘦弱的身子還是在冷風裏打顫,卻努力讓自己還稚嫩的聲音沉下來:“謝謝大哥。”


    說著,便要轉身回去。


    “等一下。”那個程守大哥忽然將自己身上華麗的狐狸毛大衣脫下來了,丟在了程恪細瘦的身上:“你掉進池子裏那棉襖還沒幹?先穿著。”


    想也知道,程恪的棉襖,應該又成了某個惡作劇的犧牲品吧。


    我也覺出來了,那個狐狸毛大衣,非常的溫暖,帶著一點淡淡的煙草味道,很有,安全感。


    程恪沒說什麽,轉身進了夜風裏麵,思過房外側已經燒的破破爛爛的,還在緩緩的冒著煙。


    可是,現在程恪不冷了。


    他的唇邊,居然還能露出了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來。


    “也許,隻要活下去,總會有好事發生的……”


    “陸蕎?”隻聽當啷一聲,我從那個幻境之中醒過來了,真正的程恪將一個很大的盤子放在了我麵前:“吃吧。”


    大盤子裏麵,是臘肉燒飯,看上去賣相很好,臘肉油汪汪,上麵的蒜苗青翠欲滴,香味撲鼻。


    “哎呀,好手藝!”


    “你喜歡,我以後經常給你做。”說著,他冰冷的手拂過了我的劉海。


    隻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可是聽上去,就是好聽的了不得。


    “真好吃!”


    他看著我,桃花大眼裏的冰也像是終於融化了,低低的說道:“那就好。”


    我一邊吃著,一邊就想起來,那個大哥,羅程守,不就是在程恪死了之後,寫下了程恪那生平的人嗎?


    “性孤僻陰沉,不喜交往,嗜殺,故人多不願往,帶凶骨,宜疏之。”這是他對程恪的評價。


    想也知道,以後,肯定發生了什麽逆轉性的大事。


    我開始莫名其妙的心疼起了那個其實素未謀麵的少年程恪來了。


    之後,他發誓要屠殺羅家滿門……


    程恪側著頭,望著院子裏麵的梧桐樹,大片大片的葉子墜落了下來,秋天到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是這麽回事吧!


    我吃完了,握住了程恪的手:“外麵風吹的舒服,咱們出去吧。”


    程恪點點頭,握緊了我的手。


    外麵的天空很藍,在黃黃綠綠的樹葉子掩映下,更顯得好看,幾隻不認識的水鳥低低的掠過了這裏,叫了幾聲。


    “到祠堂裏麵看看吧!”我知道,程恪還有關於祠堂的記憶。


    “這個地方太陰森。”程恪說道:“雖然我死了,但還是能覺出冷來。”


    “我陪著你啊!”我反手握住了程恪的手:“我永遠是暖的!”


    程恪的表情,終於是有點動容了。


    剛才進來的時候,我並沒有去偷看程恪的記憶,但是現在,經過剛才的一番睹物思人,程恪顯然也舒緩了不少,他能想起來的東西,好像越來越多了!


    進了祠堂,待穿越古早歲月的味道撲麵而來,我握緊了程恪的手,努力的去感應了起來。


    幻境慢慢的浮現了出來,而程恪在那個幻境之中,已經成了我平常所見到的那個年紀。


    也就是……他的年齡,即將要永遠停駐的那個時候了。


    祠堂裏滿滿的都是年輕人。


    而我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單薄瘦削的背影跟現在幾乎一模一樣,像是一柄出鞘利劍,就算隻是靜靜的一語不發,也是鋒芒畢露。


    他獨自坐在了祠堂裏麵的一個角落裏,旁邊的那些個兄弟,全躲得很遠,沒有一個人願意在他身邊,仿佛他全身帶著瘟疫一樣。


    “那個狐狸精私孩子程恪,前一陣子倒是挺出名的。”幾個跟程恪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絮絮叨叨的說著:“大哥好像很重視他,幾個叔叔伯伯也說他的養鬼術厲害。”


    “大哥也就是看他有點天分,拿過來隨手用用罷了,又不是真的血脈之親。”


    “就算他是我們羅家的人,可那樣冷森森,誰能跟他親近?”


    這些人,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成了這個樣子,不就是這一群人逼迫出來的麽!


    “現在他可不好惹了。”一個青年說道:“上次聽大伯伯說,他現在是年輕這一輩裏麵,最好的養鬼師,說不定,以後的族長,就是他呢。”


    “可是,他終究是個野種,怎麽能代表咱們羅家?”一個樣子粗蠢的青年不屑的說道:“我們嫡出的又沒死光,憑什麽讓他丟羅家的麵子!”


    是……當年放火的那個粗蠢聲音的孩子?


    “還是三哥說的有道理!”一個細瘦的青年臉上帶著點笑意:“他留在了這裏,咱們幾個嫡出的,倒是連出頭之日也沒有了,不如想想辦法,讓他……”


    那個細瘦的青年,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他死了,都不會有人為他哭。”


    “老四,你有法子?”粗蠢青年露出了饒有興致的模樣來:“怎麽弄?”


    “好說……”那個細瘦青年的聲音,帶著獰笑,壓下去了。


    程恪全能聽一個清楚,可是,就跟他以前說的一樣,從小到大,習慣了。


    他什麽也沒說,隻當沒聽見。


    但是,當祠堂之中,有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出來了之後,正要說話,那個粗蠢的青年忽然滾倒在了地上,哀嚎了起來:“痛……痛啊!族長爺爺救救我……”


    “程天?”那個老人立刻走下來,一手搭在了那個被稱為了程天的粗蠢青年手上:“噬心蠱……”


    “什麽,噬心蠱?”那個細瘦青年立刻是個勃然變色樣子:“這種東西,怎麽會在三哥的身上?我們……我們也都不會用啊!對了……”


    細瘦青年的眼睛一下子投到了程恪的身上:“他……我們在座的這些,除了他,還沒人能學會噬心蠱呢!”


    “哎呀,上次三哥往程恪的床上撒尿來著……”剩下的幾個青年議論紛紛:“該不會是程恪記仇?”


    “可是,隻是一泡尿,犯不上用這麽殘忍的手段吧?畢竟……都是血脈之親啊!”


    “程恪下手,一直都是往死裏下。”細瘦青年趁機煽風點火的說道:“族長爺爺,羅家家訓,自傷家人者,剝皮裂骨啊!”


    “程恪……”族長一雙銳利的眼睛望向了程恪:“這個噬心蠱,是不是你放在了程天身上的?”


    程恪微微揚起下巴來,聲音一點感情也沒有:“回族長爺爺,不是我做的。”


    “他肯定不承認了!” 那個細瘦青年趕忙說道:“可是三哥人緣一直很好,除了跟程恪有點過節,誰會跟他有什麽深仇大恨?還有……您看看,噬心蠱,是不是程恪養的?”


    那個族長半信半疑,一巴掌將那個粗蠢青年心口一拍,粗蠢青年立刻吐了一口血出來,族長眼疾手快的拿在了手裏,隻見掌心之中,果然有了個金閃閃的蟲子。


    大概蟲子身上,也確實有什麽憑證,那個族長擰起眉頭,怒視著程恪:“還說不是你!”


    程恪還是不動聲色:“這種東西,可以偷來。”


    “他在您麵前,人證物證俱在,還敢抵賴呢!”那個細瘦青年趕緊說道:“族長爺爺,這是對您的大不敬!”


    “來人!”族長發了怒:“將程恪給我關到了思過房裏去,剝靈台穴皮肉!”


    對了,程恪是說過,曾經被倒掛在了橫梁上,血倒著流下來……


    那個程恪記憶的畫麵像是電影鏡頭一樣閃回過來,程恪的身體被倒掛在一個橫梁上,滴答滴答,血紅得耀眼,流在了程恪的眼前,那種痛,簡直什麽語言,也難以描述!


    可是他緊咬著牙,一身不吭。


    外麵還是傳來了低低的聲音:“族長爺爺,您就是太慣著程天了……”


    這個聲音雖然低,可因為印象太深刻,程恪還是立刻分辨了出來,是那個給過他一絲溫暖的程守大哥說出來的……


    族長的聲音響了起來:“下次,讓程天好歹收斂一點,那關乎了一個‘殘害同門’,是大事,不將程恪抓起來,就得將程天抓起來,他再要任性,我也不管他。”


    果然,那一場栽贓分明是非常簡單的事情,族長能做到了族長的這個位置,不可能看不出來!


    他為了保護粗蠢青年不受“誣陷同門”的處罰,索性將程恪給犧牲了!


    而且,他的聲音,還是不以為意的:“老二當年非要將他帶回來,我就看著不大高興,他也不爭氣,冷森森的,看著礙眼,不過,天分也確實有,如果有他在,你們嫡出的幾個,估計很難出頭,我總不能,讓羅家落在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手上……”


    居然,是因為程恪過人的天分,蓋過了那幾個嫡出的……


    “族長爺爺為著我們幾個費心了。”那個程守大哥的聲音十分恭敬:“我們一定,不會辜負了您的信任……”


    程恪的牙齒咬的很緊,還是一聲不吭。


    我急的簡直口幹舌燥,恨不得衝進去將程恪給救出來!可是,這件事情,早就發生過了,現在,什麽都來不及……


    “陸蕎?”我的手被冰冷的手緊緊的攥住了,他的聲音發沉:“我說過,那些無關長生的,不要去想了。”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冷汗已經流了滿頭,連後背也濕了……


    程恪生前,一直都是這麽獨自在身邊的惡意之中扛過來的嗎?


    “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我都熬過來了。”程恪淡淡的說道:“更不希望你多想傷神。”


    他說是不在乎……


    但誰能真正的不在乎!


    “你恨羅家村的人,我全能理解。”從剛才那個駭人的回憶之中清醒過來,我說話也有點打顫:“換了誰……”


    “畢竟,我沒有家,這裏,就是我的家。”程恪抬起頭來,凝望著香煙繚繞之中,發黑發黃的一排排靈位,說道:“再怎麽說,沒有這裏,就沒有我。”


    我明白了,他隻說自己叫程恪,顯然,是因為他再也不想姓羅!


    正這個時候,羅蔚藍回來了,他滿臉的疲態,褲腳上掛著土,神色非常難看,一句話也沒說,獨自跪在了那些靈位前麵,深深的低下了頭。


    他的事情,現在確實不該問。


    一瞬間四下裏萬籟俱寂,隻剩下了外麵葉片被風吹拂著的聲音。


    羅家村,終於跟程恪先前賭咒發誓過的一樣,成了一個空城。


    他離開羅家村的時候那個樣子,會是悲壯,會是孤獨,會是暢快?


    我已經猜不出來。也許那曾經裝滿了血水的荷花池,還能略知一二。


    比鬼神更可怕的,果然是人心。


    “終於找到你們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突然響了起來:“陸蕎。”


    我回過頭,隻見李明朗正風塵仆仆的站在了門口,禁不住就瞪大眼睛:“二姥爺說你在太清宮啊……你怎麽來了?”


    ”事情有變化,是二姥爺叫我過來找你的,”李明朗一張臉上是根本沒壓製的笑意:“好久不見……”


    程恪望了李明朗一眼,顯然根本沒有把他當回事。反正他那個態度,李明朗早也習慣了,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熱絡的衝著我走過來,眯著眼睛笑了。


    那個笑容,跟泉水一樣,真幹淨……


    我點了點頭,想起了在玉寧的事情,挺不好意思的說道:“上次在醫院不告而別,真的很抱歉。”


    “你有你的事情,當然可以先忙!”李明朗一抿嘴,說道:“我就是想著,這次養鬼師的事情鬧的這麽大,希望我也能為你做點什麽,隻是你的手機一直都……我也找不到你……”


    他像是鼓足了勇氣,才紅著臉說道:“我很想你!”


    程恪桃花大眼一掃,還是禁不住說道:“你還是管好了你自己吧。”


    “這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李明朗還是那個年少氣盛的樣子:“你們的那個陰陽禦鬼之術,我早晚要……”說到了這裏,他一雙大眼睛無意中映到了我胳膊上,頓時凝滯了下來。


    我知道他看見什麽了,就趕忙說道:“前一陣子我姥爺亂點鴛鴦譜,讓你跟著困擾了吧?實在挺抱歉的,我和程恪現在已經……”


    “我知道!”李明朗立即讓自己換上了一個人如其名的明朗笑容來:“我都明白,你不用說了,既然……你有你的選擇,我……”


    他,好像,說不下去了,隻訕訕的望著我,笑的勉強。


    說不出為什麽,我心裏有點尷尬,就接著說道:“你這次來的這麽急,一定有什麽事吧?”


    “啊,是了,”李明朗這才回過神來,說道:“養鬼師和魏長生之間的事情,你一定也都知道了,現在西川這裏所有的養鬼師全都通知好了。


    其中有一個羅家的養鬼師說,他已經找到了了魏長生那個碧落門的老巢,二姥爺和姥爺的意思,是說西川現在也很危險,想讓你們趕緊也回到了玄陰地上去,跟大家在一起比較安全……”


    “羅家的養鬼師……”那跪在靈位前麵像是雷打不動的羅蔚藍,忽然也一下子起來了,望著李明朗說道:“是叫什麽名字?”


    李明朗這才看見原來這裏還有個人,倒是有點出乎意料,答道:“叫做羅白。”


    “羅白大哥,果然沒有背叛到了碧落門!”羅蔚藍的一張臉上,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終於,還是有一點希望……”


    他急匆匆的走過來,眼巴巴的望著李明朗:“請問,現在,羅白大哥在哪裏?”


    李明朗說道:“就在玄陰地。他應該也跟其他的養鬼師在一起,正想著跟西川趕過去的養鬼師合力打敗了魏長生。”


    事情,已經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步了……可是那個殺害養鬼師的真凶,我們到現在,連一點線索也沒有!


    趁著這個機會,找到了羅白,問明白了倒是好,可是程恪的記憶,隻找到了殘損的一星半點……


    程恪像是看出來了我是怎麽想的,隻說道:“弄清楚了我的來曆,也已經不錯了,也許,找到了魏長生,能想起來更多的事情。”


    對了,如果程華說的沒錯,那程恪之後,還曾經進入過碧落門,成了魏長生的手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又跟菖蒲產生了許多的糾葛。


    裏麵,一定有很多的造化弄人。


    “既然已經找到了你們了,”李明朗說道:“就跟著我走吧,車還在等著咱們呢!”


    羅蔚藍是急著找羅白的,當然急匆匆的就跟上去了,可是我話有點猶豫:“程恪,那咱們……”


    “時間還長,現在當然是去更要緊的地方。”程恪說道:“先回玉寧吧。”


    在這裏,似乎還有很多的事情沒完成……


    也許,有機會,應該再回來一次。


    跟著李明朗上了車,已經是個暮色四合的樣子,我忽然發現,這輛車不是別的,又是上次在玄陰地坐的那輛紙車!


    還是那個神秘的司機,他隻淡然的說了一句:“歡迎再次光臨。”


    也許,這種行走陰陽的車,好走夜路?


    程恪把我的腦袋按在了他的懷裏:“你先睡,等醒了,就到了。”


    我把頭貼在了程恪的胸口上,不知不覺的,也真的困了。


    他身上的檀香味道,真好聞……


    恍恍惚惚的,我沉入了夢境。


    “你知道,長生那個東西很重要。” 羅程守在煙霧繚繞之後出來了,現在,他已經是個三十來歲的模樣了,


    “我知道。”臉色蒼白如紙的程恪答道。


    啊,對了,程恪他,受過了那個酷刑! 我又回到了那個幻境之中了!


    “魏長生不是什麽好人,而潭深鎮的人無能,根本沒法好好保護長生,所以……”那個羅程守眯起了大眼睛來:“咱們羅家以後掌管長生,你說怎麽樣?”


    羅程守盯著程恪的眼睛,跟羅白盯著阿九的眼睛一樣,滿滿的,透著貪婪!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原來長生,是這個大哥讓程恪去找的!


    程恪抬頭望著那個羅程守,一點猶豫也沒有:“好。”


    為什麽……他為什麽會答應?我心頭一跳,那個大哥,明明跟族長是一夥人啊!


    羅程守也跟我一樣,像是沒想到程恪能答應的那麽痛快,自己怔了怔,隨即回過神來,滿意的說道:“不過, 你這麽一去,魏長生可未必會相信。”


    程恪望著羅程守:“大哥的意思?”


    “魏長生不傻,他當然知道,一個憑空而來的羅家人, 怎麽可能會加入了碧落門,所以,你可以帶一個禮物。“羅程守拿出了一個木盒子打開了。


    一陣濃鬱的血腥氣散了出來,程恪的瞳孔驟然一縮,是那個族長的人頭!


    “怎麽樣?”羅程守像是很滿意程恪的反應,說道:“他呀,心眼兒太小,難成大事,我看著,帶上了這個伴手的禮物,魏長生不會不答應的……他知道,你沒有了退路。”


    我明白,這句“沒有退路”,是說給了程恪聽的,如果程恪不肯去,那麽殺死族長的事情,也一定會落到了程恪的身上去,程恪像是在懸崖斷壁邊上一樣,隻能順著一條路走。


    “陸蕎!”正在這個時候,程恪輕輕的晃了晃我:“到了。”


    玉寧到西川,明明隔得非常遠,可是,隻做了一個夢,怎麽就回來了?


    “歡迎下次惠顧。”紙車的司機頭也不回,隻發出了這樣一個不鹹不淡的聲音來。


    睜開眼睛,抬起了頭,天邊已經泛白了。


    往左右一看,這才發現,現在已經到了胭脂河邊上了,而胭脂河邊上,正圍著一小圈人,要說是麵對著水,還可想而知,可是那些人,全跟跳水運動員一樣,背對著水。


    看上去非常奇怪。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二姥爺忽然從天而降,拉開了紙車的車門,一把拖著我往下抓:“你可算是來了,你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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