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這個旅館是很熱鬧的。“程恪悠然的往外麵看了一眼,說道:“這裏本來就不太平,這下子,應該更熱鬧了。”


    “是因為拾骨節?”我擰起眉頭來,一切事情,那也太巧了。


    “不一定。”程恪說道:“你還記得入住的第二天,咱們去前堂的時候,羅蔚藍和那幾個養鬼師說的話嗎?”


    我想了想,當時羅蔚藍問的是“你們也是為了那件事情來的”,而那兩個大漢的對話是“偏偏是這個日子口。”


    現在這麽一想,確實有點奇怪,難道,拾骨節,隻不過是羅蔚藍為了掩蓋某件事情的借口嗎?


    會是什麽事請呢?


    總之現在雨下的這麽大,大家全是走不了的,看樣子不管願不願意,也隻好先靜觀其變了。


    雨水淋漓的從天際澆灌下來,蟾蜍四處蠕動著。


    我留心了一下那個大桑樹:“對了,那個蟾蜍怪物,咱們……”


    “傷的很厲害,不用管它了。”程恪擰緊了眉頭,說道:“赤血咒的毒性越大,對中咒的人傷害也就越大,說來也奇怪,分明你該中毒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能變成了赤血咒。”


    我卻想起來了掩藏在了我身體裏麵的靈體來了。


    會不會跟它有關?每一次,隻要我遇上什麽危險,它總是出現的很適時,就算我不信它,可是……它現在,跟我是共生的?為什麽居然能瞞過了程恪的眼睛去?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心裏升騰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預感來,難道那個靈體,就是醫院之中將那兩個醫生嚇的十分反常的元凶嗎?


    那兩個醫生被程恪一擋,便像是變了兩個人,甚至,像是被人控製了一樣!


    這些事情像是交纏成了一團子的麻線,怎麽理,也理不清楚……


    “雨又下起來了……”因為開著門,羅蔚藍從隔壁的門口進來了,望著我們,說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是啊,”我站起來幫著他拉了一個凳子,試探著問道:“你這次出來要做的事情,也被雨耽誤了吧?”


    “也不算吧。”羅蔚藍說道:“拾骨節之後,就要回家去了,這次跑玉寧,本來就是為了大哥的事情,既然大哥有了消息,等我回去跟家裏人說一聲,全去找那個阿九就是了…… 對了,那個阿九,到底是個什麽人啊?”


    原來羅蔚藍是來打聽阿九的。


    我歎了口氣,說道:“阿九嘛,是個挺聰明,也挺有本事的人,但是我也摸不清楚她的來路,而且,她跟我們有仇,仇也越結越深。”


    “是看出來有仇了,可是她跟你長得那麽像!”羅蔚藍顯然有點吃驚:“真的沒有什麽血緣關係?”


    “這個……”我跟菖蒲肯定算是有,可是阿九是誰,長得什麽樣子,我至今不知道!


    “啊,也有巧合,”羅蔚藍顯然是個善解人意的,也沒非要逼著問,就是撐著下巴,說道:“那個阿九,用的陰魂陣,是潭深鎮楊家的法子,也許,也是個什麽有自己想法的養鬼師吧,以前就經常有那種養鬼師,脫離了自己的家族,自成一派,也很能闖出名頭,魏長生不就是個例子嘛!”


    羅蔚藍總能對那些個養鬼師的曆史如數家珍。


    “魏長生帶著長生,當然不一樣。”程恪抬起眼睛看了羅蔚藍一眼:“羅家,也經常有那種脫離家族的養鬼師嗎?”


    “不算經常吧。”羅蔚藍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有點閃爍其詞的說道:“隻是有一個祖先,比較特立獨行,後來……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他說的這個祖先是不是那個羅程恪。


    不過,約略能聽出來,羅程恪應該也是跟長生有關係的,羅程恪,菖蒲,阿九,魏長生……


    他們四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謎團,也像是越來越多了。


    “希望,你能盡快的從阿九的手裏,把你大哥給找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屋子裏的氛圍有一點凝重,我就想把話題給岔開了。


    “但願吧,”羅蔚藍擰起了眉頭來:“也不知道,大哥現在究竟怎麽樣了,更不知道大哥的那個任務,完成了沒有。”


    “任務?”我順口問道:“你大哥去玄陰地,不就是為了養鬼嗎?”


    “也是為了養鬼,但是族長爺爺也交給了他一件事情去做,”羅蔚藍百認真的說道:“族長爺爺交代下來的,那應該就是全羅家的大事。可是玄陰地那裏又亂糟糟的,很讓人心煩。唉。”


    我點了點頭:“養鬼師被殺的事情,確實鬧得人心惶惶。”


    “這個年月,連養鬼師都被人給盯上了,我們也隻能是一個自求多福了。”羅蔚藍想了想,接著說道:“要是這次大哥能被順利找回來之後,他的事情,也許就得讓我來做了,想想就都有點發愁。”


    我隨口問道:“你大哥的任務要讓你做?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吧?”


    “說是要緊,不如說是莫名其妙。”羅蔚藍說道:“ 是族長爺爺,要讓羅白大哥,找到一座小破廟,把裏麵的神像帶回去。”


    “破廟?” 我心裏陡然的跳了一下,胭脂河附近,除了巨大的太清宮,好像也就是程恪的那個小破廟了吧?


    “族長爺爺跟大哥說,就是一個又小又破的,”羅蔚藍大大咧咧的說道:“應該是荒廢了的,要不然,香火鼎盛的廟裏麵,怎麽好去搬走人家的神像。對了,你是玉寧人,我倒是想打聽一下,你知不知道,胭脂河附近,有沒有那麽一個小廟?”


    “這個……”我抿了抿嘴,望向了程恪:“好像……”


    程恪沒說話,一雙桃花大眼,隻是望著羅蔚藍。


    “不知道也很正常,”羅蔚藍說道:“要是好找,羅白大哥早就找到了,哪至於拖到了現在,連人也找不到了,弄的現在神像的事情也隻好撂下了,隻好先找到了羅白大哥再說。”


    程恪是說過,那個小破廟,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的,這個時候,羅家要程恪的神像幹什麽?


    難道遠在千裏之外的玉寧,他們也能覺察出來,程恪的封印被人解開了?


    羅蔚藍接著說道:“其實這一次找羅白大哥,我順便也問了幾個本地人了,可是根本沒人知道胭脂河附近有廟,我也就是隨口問問你們,我還疑心呢,正準備這次回家再問一遍,也或者,是族長爺爺年紀大了,記錯地方了。”


    錯不了,羅家,一定就跟程恪被封印的事情有關!我轉頭望向了程恪,程恪挑起了眉頭來,問道:“你們族長,有多大歲數了?”


    “我記不清楚了……”羅蔚藍跟小孩子似的掰了掰自己的手指頭,想了想,說道:“怎麽也得八九十歲了吧,也或者,更大。”


    “隻是神像?”我順勢問道:“有沒有別的要做的?”


    “那就更莫名其妙了,”羅蔚藍說道:“說是等到把神像找到之後,將那個小廟,一把火燒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希望盡快找到了羅白大哥吧。”羅蔚藍低下頭:“我也看出來了,那個阿九不是什麽好人,但願,不是因為羅白大哥被她挾持住了。”


    “吉人自有天相。”我已經是心亂如麻了,但還是勉強說道:“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的。”


    阿九,留著羅白,一定還有用處。


    “我也希望吧。”羅蔚藍撐著下巴,說道:“其實,羅白大哥算得上是我們這一個輩分數得出名字的人才了,阿九小小的年紀,怎麽可能差使的動他?一定,是用了什麽陰招。”


    我點點頭,偷眼看著程恪,程恪微微低下頭,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我莫名的心疼了一下。


    如果……他真的是什麽所謂的羅家一個逆子,那……


    “對了,等雨停了之後,你們要是沒什麽要緊的事情,要不要跟我回羅家?”羅蔚藍望著我手上的傷口,說道:“我看出來了,你中了赤血咒。正好這種東西,我本家的一個叔叔能解開。”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下意識的就答應了下來,但是,轉而想起了程恪,忙轉頭望著他,程恪也終於是下定決心的樣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客氣什麽,都是朋友。”羅蔚藍搖搖手,說道:“也是,一場緣分。”


    估計著,他也是因為,疑心程恪跟羅家的那個關係,才想著借著這個機會,將程恪給帶回羅家去吧?


    不管動機是什麽,總而言之,跟我們的目的,算得上是個正中下懷。


    “咣咣咣……”外麵趕屍匠的那個小鑼鼓,也重新的敲打了起來,胡小秋的屍體也重新的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跟在了那個趕屍匠的身後,捧著自己的頭,等著小圓縫好了,就進了那一扇存滿了屍體的房子。


    “惠人旅館這次可真熱鬧。”羅蔚藍看著那趕屍匠,說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趕屍匠……看來,是死在了外地的養鬼師,實在太多了。”


    “難道,”我好奇起來:“趕屍匠是隻趕養鬼師的屍體嗎?其實現在這個年代,靈車水晶棺都很方便,趕屍倒是比較古老又麻煩吧?”


    “普通人的屍體當然很容易運輸的,”羅蔚然答道:“是因為養鬼師的屍體,有時候還會攜帶了旁人不知道的小鬼和蠱術,很容易傷人,所以一定得有特定的人來驅趕才行。”


    我記得程恪說過,這兩個趕屍匠,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身體, 難道,又是跟阿九一樣的人,借用了趕屍匠的身體,想做什麽嗎?


    “希望不要打雷就是了。”羅蔚藍接著說道:“不過也沒關係,雷電總打不到屋子裏。”


    誰知道事與願違,到了下午,那雨勢是越來越大了,傍晚,索性烏雲低垂,重新電閃雷鳴了起來。


    我探頭出去看那個裝滿了屍體的房間,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總覺得,有點別扭。


    小圓從裏麵伸出了頭來,望著我甜甜的笑了,那個模樣,根本就是個普通的小姑娘,怎麽就跟阿九一樣,是個借屍還魂的人呢?


    不過這個世界,普遍就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半夜之中,雷聲滾滾大作,一個比一個厲害,吵的人簡直沒法睡著了,程恪也像是懷著對羅家的心事,濃重的睫毛垂下來,迎著那黯淡的油燈光芒,顯得有幾分讓人心疼。


    我順口問道:“咱們馬上就能找到你的記憶了,高興一點。”


    “我不知道,能有甚麽可高興的。”程恪望向了那跳動的燭火:“搬走神像,燒掉小廟,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事。”


    我猶豫了一下,心裏想著,最壞,也就是察覺了程恪的下落之後,來一個以絕後患,可是程恪,究竟是羅家的什麽大患?


    說是一直沒找到了他,失去了他的蹤跡,可是現在看來,小廟的事情,族長是一直都知道的。


    “無論如何,隻要把當年跟菖蒲和長生的糾葛找出來,也就行了。”程恪低低的說道:“看看你姥爺,究竟為什麽不讓咱們在一起。”


    “老頭兒的心,海底針。”我咕噥了一句:“這也不想著釣蝦了,光知道亂點鴛鴦譜,說什麽李明朗屬兔,和我的屬相相合。真是……”


    “天龍拿地兔,當然相合。”程恪薄唇一勾:“可惜,我忘記了自己究竟屬什麽。”


    “啪嗒啪嗒。”正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一串腳步聲,我疑惑起來,大晚上的,誰在外麵溜達呢?


    程恪也擰起了眉頭來,那個腳步聲乍一聽不覺得什麽,可是細細一聽,卻覺得不大對勁兒,不像是在走,反倒是,像是在跳!


    “通……”窗格子忽然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一個人頭,猛地衝破了白紙,鑽到了我們的房間裏麵來!


    我一下子愣住了,那個人頭麵色慘白,兩頰凹陷了下去,雙目也是緊閉著的,分明,是一具屍首!


    程恪一下子護在了我身前,聲音沉下來:“看來雷電碰了屍體,現在,應該詐屍了……”


    “啪嗒啪嗒……”那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多了!


    簡直,是怕什麽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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