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就轉臉過去想問清楚,程恪卻把我按了下來:“坐下。”


    我望著他:“可是,我姥姥姥爺……”


    “你現在知道了又怎麽樣?”程恪說道:“不是答應了四姑姥姥,要等那個二姥爺來?”


    “是倒是……”我滿心的不甘:“但眼看著,這是個機會!”


    “這是個麻煩。”程恪悠然的望著我:“聽話。”


    我又不是狗,聽什麽話?但是想想程恪每次做的決定,都有他自己的道理,隻好按下一肚子的不服氣把話給壓下來了。


    程恪好像根本沒看出來我的不服,隻是低下頭,望著我的一碗米線,我翻了個白眼:“你別想著我會給你吃。”


    “我不吃。”程恪指著那碗米線說道:“開花了。”


    我一愣,低下頭,果然看見了那碗底上,慢慢浮現出一朵玫瑰花的形狀來!


    這……不會這麽巧吧?店老板說什麽來著,能吃到這個碗的,就是真愛的有情人?


    我覷了一眼程恪,覺得這話怎麽也不可能。對……肯定是那個店老板的噱頭,大概每個碗,都能出來這個花!


    “唉……好可惜!”正這會兒,那對低齡情侶望著那碗底,扒拉了一番:“這次又沒碰到真愛碗。”


    “不管有沒有碰到真愛碗,我都是你的真愛。”小男孩兒摸摸小女孩兒的頭,信誓旦旦:“反正,咱們還沒有到修成正果的年紀,隻要等等時間就行了。”


    我有點心虛的把剩下的米線扒拉過來蓋在了那碗底上,假裝什麽也沒看見,還順帶瞪了程恪一眼,程恪薄唇一勾是個笑意。


    吃完了飯,程恪走在我外側,頎長的身材像是有心擋著我,我一下就明白了,他,是不想讓那個小男孩兒看見我嗎?


    這倒也是……我心裏明白,如果那個小男孩兒看見的真的是姥姥姥爺的話,那我長的,可跟那個被借屍還魂的菖蒲太像了,會嚇到他吧。


    不聲不響的出了鋪子,外麵已經黑透了,因為夏天過去了大半,風也帶著點涼意,我下意識的抱了抱胳膊,路燈昏黃,不由自主是一種寂寥。


    程恪似乎是不跟活人一樣呼吸的,所以他走在了我的身邊,靜悄悄的,要不是早就習慣,確實是有點瘮得慌。


    但是兩個人就這樣走,也真跟趕屍沒什麽區別,我有點別扭,就開口問道:“話說,之前你為什麽會住在那個小廟裏麵?跟玄陰地有關係嗎?”


    程恪耐心的看了我一眼:“不記得了。”


    這倒是個好理由,不想說,就推給不記得了,我撇了撇嘴,程恪忽然說道:“你說的也對。”


    “什麽?”我一下沒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小廟。”程恪望了胭脂河一眼:“是該回去看看了。”


    說著,就帶著我踏上了那一條抄近的路。


    小廟就在老地方上,看上去還是那樣破爛,我歎了口氣,當年封印他在這裏的人也是跟他有個深仇大怨,沒人看見這個地方,誰給他香火吃?


    結果一進了那個廟,裏麵突如其來就迎出來了一個廟祝打扮的大叔來,一手拿著掃帚,一手做出歡迎的姿勢,特別熱情的招呼道:“哎呀,回來啦!”


    “誒?”我大吃一驚:“這是……”


    這麽破的廟,還有廟祝?怎麽我上次來沒看到?轉頭望著程恪,程恪麵無表情。


    這個大叔笑意盈盈的,搓著手,說道:“你們好久不來了。”


    “這是貓古神。”程恪挺隨意的介紹道:“但是不是神。”


    “啥?”我幾乎滿頭霧水。


    “這樣說也太讓人沒麵子了……”那個大叔倒是不以為意,說道:“我是看守這個廟,不讓別人進來的廟祝,你忘了?上次你來,是我把你推下來的,哈哈哈哈……”


    我再一次瞪圓了眼睛,望著這個大叔。我說呢……這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哈哈哈,你也不用太感謝我,”大叔挺慷慨的擺了擺手:“這就是命,說也說不清楚,這就是命,胡裏又糊塗。”


    “行了。”程恪說道:“玄陰地昨天是不是有了新動靜?”


    那個大叔一聽,臉色立刻就正經了起來:“是來了點新動靜——魏長生發了一場大脾氣。”


    魏長生?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那不就是碧落門的主人嗎?也在這個玄陰地上?


    “哦?”程恪問道:“怎麽個發脾氣的樣子?”


    “魏長生手底下,出了變故,他的人,也死了不少,”那個大叔說道:“這一次,不僅僅是外來的養鬼師,連碧落門的養鬼師,也被盯上了。”


    我一下就聽愣了,之前的事情,我一直以為是魏長生策劃的,原來,魏長生的手下,也被攻擊了?


    程恪點了點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圍,說道:“你好好守在這裏,有事情,來報信。”


    “我知道!”那大叔衝著我嘿嘿一笑:“論起這個,我專業。”


    想不到程恪居然還有這樣一個爪牙!還是這個爪牙把我拖下水的!我心裏這個生氣呀,立刻就問道:“大叔,當初,你為什麽把我給推下來?我招你惹你了?”


    “不是跟你說了,這是你的命啊,”那個大叔一本正經的說道:“冥冥之中,有一種……”


    “行了。”程恪說道:“我們要回去了。”


    “等一下,”大叔忽然說道:“我看見她了。”


    “嗯?”程恪回過頭:“然後呢?”


    “把她奪回來吧。”那個大叔十分認真的說道:“她不會希望發生這種事情的。”


    程恪還是淡淡然的:“我知道。”


    我也知道,那個她,是菖蒲。


    一下子有點泄氣,他們都是舊識,隻有我是個新人,還是一個沒頭沒腦沒由來的新人,平白無故被推下水的新人。


    程恪帶著我離開了那個破廟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就想著,是不是,本來那個貓古神大叔想找的,是“她”?而我就是個誤打誤撞自投羅網的。


    算了,其實那個賣海貨的小姑娘說的很對,想不明白的事情,還是不要想了。


    第二天,四姑姥姥來了電話,說是讓我去火車站接那二姥爺去,我趕緊就起來收拾了。


    正洗臉呢,就聽見了外麵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我正滿臉的泡沫,草草衝了一下就到門口去了:“誰啊?”


    門口兩個戴著帽子的年輕人:“奇峰快遞。”


    “奇峰快遞?”我納悶了一下,剛從潭深鎮回來,沒有網購啊?啊,難道是我前幾次在淘寶抽的獎中了?


    想到這裏,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好運氣也許要來了,趕緊就把門開開了,兩個年輕人看著我,又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忽然一下子就翻過了我的胳膊,把我給壓在了下麵:“陸蕎,現在懷疑你跟一宗連續殺人案件有關,跟我們走一趟。”


    “你說什麽?”我一下子整個人就蒙了:“連續殺人案件?你們搞錯了吧?”


    “有話,到了局裏再說。”說著,其中年長一些的男人用耳機說了話:“嫌犯已經被控製。”


    耳機那一端的聲音清晰可聞:“帶回來。”


    “你們……你們真的弄錯了……程恪……程恪……”我衝著房間大喊了起來:“救救我……”


    “還有共犯!”年輕一點的男人麵色大變:“我先進去看看。”


    程恪早悄無聲息的露了麵,側著頭望著我,露出了一種看熱鬧的模樣!


    我趕緊說道:“你幫我作證,幫我說清楚!我跟什麽殺人事情有關係了?”


    沒想到,程恪隻是蹲下了,說道:“先委屈你一下,咱們不如跟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啥?”我愣住了,程恪這個意思是……暫時不管我?


    “裏麵沒有人。”而年輕警察完全沒看見程恪,早就進了屋轉了一圈,沉下了臉來:“疑犯情緒激動,胡言亂語擾亂視聽,可能是故意虛張聲勢想要逃走。”


    果然,他是想被人看見,就被人看見,不想被人看見,就隱身大吉!就剩下我一個正常人,飽受人間苦與痛?


    隨著“哢”的一聲脆響,我戴上了人生第一對小銀鐲。


    “嗚哇嗚哇……”警笛的聲音正在樓下響著,我一身睡衣,臉上還有沒衝幹淨的洗麵奶泡沫, 就被兩個警察塞到了警車裏麵,街坊鄰居全出來觀看:“哎呀,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據說連續殺人?”


    “這個社會啊,壞了……”


    就這樣,我在群眾的唾棄和白眼之中,被當場扭送至派出所。


    期間程恪就這麽望著我,除了悄悄弄鬆了我的手銬,別的什麽也沒做。


    我咬牙切齒,恨不得掙脫小銀鐲撓他兩把。


    “連續殺人事件的嫌疑人陸蕎帶來了。”


    隨著一聲報告,我被丟進了審問室內,程恪也優哉遊哉的進來,打量了一下這個審訊室,那個氣勢那個風度,倒像是這裏的正主似的。


    一個警察翻動著手裏的冊子,冷冷的望著我:“知道被什麽事情抓進來的嗎?”


    “不知道。”


    “還想抵賴?”那個警察盯著我:“昨天你到哪裏去了?”


    “我一天都在車上,”我趕緊說道:“一直在潭深鎮走親戚,昨天才回的玉寧啊!”


    “撒謊!”那警察一招手,另一個警察點點頭,打開一台電腦,指著那電腦裏麵的一段影像說:“這是昨天淩晨的監控,按著你的說法,你應該是在潭深鎮了?可是,這又是誰?”


    我往那電腦上一看,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背影,她正站在路邊,像是在等什麽,不大一會,來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望著那個女人,一幅特別驚懼的模樣,那個女人卻做出了讓那個男人放鬆的姿態,像是在詢問那個男人什麽事情,但是那個男人搖頭又擺手,好像不肯說。


    接著, 這個女人像是要放棄了,就搖了搖頭,與此同時,雖然她沒有一絲一毫是觸碰到了那個男人的,可是那個男人,忽然就口眼歪斜,身子像是擰麻花一樣,徑自卷曲了起來,成了活人不可能達到的一個扭曲姿態,隔著那個屏幕,我幾乎都能聽到那個男人一身骨骼在哢哢作響的聲音!


    很快,那個男人像是在非人的一場折磨之中,眼睛突出,舌頭也垂下,明顯是死了。


    那個女人搖搖頭,蹲下身子,從那個男人腰上拿了一個什麽東西,打開看了看,放在懷裏拿走了。


    她離開的這一瞬間,像是發現了這個攝像頭的存在,對著攝像頭嫣然一笑,正是用了菖蒲身體的那個小姑娘!


    我身後像是突然開了空調,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接著,那警察又挑出來了幾段錄像,全是如出一轍的殺人場麵,主角全是她,死的人,也全部被她取走了一樣東西。


    我當然知道那東西是什麽,除了長生香囊,也再也不可能是什麽別的東西了。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那個警察敲了敲屏幕,嚴厲的盯著我:“證據確鑿!你如實交代,你究竟用了什麽法子,把人變成了那個樣子?”


    當然,攝像機沒有錄下來跟她相隔咫尺,卻在她麵前扭曲變形的原因,我卻想起來了那在地上冒出來的怪手,和數不清的黑影子。


    她在用楊家嫡傳的養鬼術,殺潭深鎮出來的養鬼師!


    我咬了咬牙,指著那個屏幕說道:“警察同誌,你仔細看一看,這個人,根本不是我!”


    那年輕一些的警察瞪了我一眼:“不是你,還能是誰?狡辯也得想個合理一點的!”


    我戳著屏幕裏麵的那張臉,說道:“我沒狡辯,你們對比一下,是有點像,但絕對不是我!”


    “仔細一看,監控裏麵的是比她好看。”一個警察說道。


    “你沒看清楚,”一個看上去經驗豐富的警察說道:“這就是女人化妝和素顏的區別,掃黃打非的時候,你沒看見妝後女人跟證件照的區別?”


    我簡直是百口莫辯啊,要說化妝和素顏,來區分我和菖蒲的姿色,那也真是貼合實際的了不得,我左思右想, 趕緊說道:“警察同誌,你們還可以調查一下車輛的監控,我的昨天坐的車,車牌號是玉c·06059,您可以看看監控,我是第二天,才從潭深鎮方向搭車過來的!”


    “你殺人之後潛逃走了,次日再乘車路過監控,也是可以的。”警察因為錄像的證據,對我疑心深重:“除非,能找到相同時間段的證據,才能成為不在場證明。”


    “這……”我這滿肚子的委屈,簡直是無從訴說,一想起了昨天的人證,趕緊又說道:“對了,昨天我有認識的人在一起,是太清宮的李明朗和初陽道長,你們可以去找他們來問一問,千真萬確我昨天在潭深鎮啊!”


    “李明朗?”一個警察抬起頭:“你認識他?”


    聽著這個意思,這個警察也認識李明朗?我一下子來了精神:“沒錯沒錯,昨天這個時間,我正跟他在一起呢!問一問,就知道了!”


    那個警察跟其他警察商量了幾句,就出去了。


    哎呀,真是老天有眼,輾轉一下,可算是有了人證,要不然的話,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也別說,剛才這一來,很有些發慌,倒是沒留心,那個警察也挺帥的,跟李明朗眉眼之間有點相似的意思。


    過了一會,那個警察從外麵進來了,很認真的望著我,說道:“如果你真的不是這個人,那你跟她是不是有什麽親屬關係?你認識她嗎?不許說謊,否則,到時候算是藐視執法和作偽證的罪名。”


    “額……”雖然我不想承認,可是這個親屬關係確實有,真要是驗明正身,dna是不是也能查出來?


    生命科學我不懂,我隻知道我是冤枉的,心一橫,套了四姑姥姥的話,說道:“我真不認識她!陳誌朋長得還像張國榮呢!不能單純因為長得像,就判了我啊!”


    幾個警察叨咕了幾句,又研究了照片,得出的結論是真先讓我留下來等著,幾個人就出去了,把我丟在了這裏。


    我很不服氣,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程恪望著那監控,臉色沉沉的。


    “我說,”反正這裏也沒有別人了,我就問道:“那個女人,是不是誠心想讓我被抓起來?”


    “大概吧。”程恪望著那個監控錄像,說:“她在找什麽……但這幾次殺人,不應該是為了長生。”


    “不是為了長生?”我愣了愣:“那還能是為什麽?”


    “不知道。”程恪望著我:“你看得出來,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就算是吧……”我挺不樂意的說道:“那現在該怎麽辦?”


    “對了,”程恪望著外麵的天空,悠然說道:“你的二姥爺,也應該下火車了。”


    我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對呀!我還得去接二姥爺呢!”


    程恪微微一笑:“也許,她這樣做,就是想要在二姥爺身上,動什麽想法呢。”


    二姥爺,確實也應該不是什麽平凡人。


    我心頭一緊,該不會,她趁著我被抓,想要冒充我,去接二姥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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