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雲鎮是歸屬夏琉地區的一個小鎮,一條大河聯通兩地。


    無論寒暑,這秋雲鎮的碼頭都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河邊的風尤其寒涼,來往的人,都裹緊了襖子,不叫寒風吹進脖子裏。


    但有一個人,仿佛不懂得什麽叫冷。


    她穿著單薄的衣裳,拿著一張畫著兩個小孩的畫紙,逢人就問,“你有沒有見到我的念兒和一銘?你有沒有見著我的念兒和一銘?求求你,你有沒有見著我的念兒和一銘”


    布滿了血絲的眼眶,近乎哭腔的嘶啞,叫人聞之生憐。


    但凡有些惻隱之心地都會打聽打聽,這位可憐的小婦人身上發生了什麽。


    知情人道,“哎,她是個可憐人呀,丈夫一去十年未歸,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個孩子,又是照顧公公。三年前公公病逝,也不知哪裏冒出來一家子,說是她公公欠了他們的債,把她們家的房子財產全給霸占了,沒辦法她帶著一雙兒女投奔娘家,住在柴房裏,靠著刺繡活計掙錢生活。就在前兩天,她的一雙兒女在這碼頭邊玩耍,後來雙雙不見了。這已經過去了幾天,怕是凶多吉少咯。”


    “可憐,真可憐。她娘家人呢,怎麽就沒一個人來安撫安撫她,放任她這樣折騰下去,兒女找不著,自己也活不成了!”


    知情人搖頭,“不是我八卦,但她娘家真是不怎樣!她大嫂子管家,聽說她丟了兒女,就說她是個災星,掃把星,不該有丈夫兒女,連柴房也不讓住了,就怕自家的前程也被克到,嘖嘖,這還是親人嗎?”


    夏琉地區距離這裏,坐船逆水而行,需要兩天路程。


    當丁念兒從客船上下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原身的記憶湧進腦海,如她自己的記憶一般,深入骨髓,她一下子紅了眼眶。原身寧願獻祭靈魂肉身也要讓自己活下去,除了仇恨,更多的是對母親哥哥的牽掛呀。


    這就是於氏,不管多困難,永遠牽掛家人的於氏。


    丁念兒不等船停穩當,急急忙忙跳下船,跑向娘親。


    “娘~,娘~,念兒回來了,念兒活著回來了。娘~”


    喊出來的一瞬間,丁念兒的心裏,娘親,就是她的親娘。


    當近乎絕望的小婦人,聽到那一聲稚嫩的熟悉的呼喊,一聲來自肺腑的‘啊——’不受控製般猛地發出。


    她眼淚橫流,踉踉蹌蹌跑向丁念兒,一把將丁念兒抱在懷裏。


    “啊——,念兒,我的念兒啊——”


    泣不成聲。


    丁念兒回抱著娘親,拍打安撫,“娘,念兒回來了,你放心,念兒回來了!”


    娘親卻久久不能回過氣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


    碼頭上的人紛紛圍了過來,安撫娘親,“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吉人自有天相啊。”


    丁念兒看著周圍好心的人,一邊拍著娘親的背,一邊對大舅媽生出了更大的怨恨,同時連大舅以及表哥表姐也都恨上了。


    真是她的好舅媽呀!將她這個外甥女賣了不說,還借此誣陷將娘親從家裏趕出來,任她自生自滅。


    真是她的好親人呀!就算是外人,也會好心安慰幾句,他們呢,現在在哪裏?隻怕還守在暖爐旁為沒了丁念兒她們礙眼而幸災樂禍吧。


    又或者,興高采烈地吹耀著靠賣掉丁念兒得來的夏琉學院入學券?


    從丁念兒的記憶裏,這一家人就沒對娘親、哥哥和自己一點兒好。冷嘲熱諷,那是家常菜,拳打腳踢,也動不動就來。


    以前原身和哥哥怕娘親為難,從未告訴過娘親,隻是默默忍著。


    被欺負得受傷了也說是跌了跤。


    委屈了就躲起來哭。


    娘親一直不知道,在她外出做活計的時候,他兩過的是什麽日子。所以他們才想通過修煉變強。


    ‘真傻呀,這種事情,就應該和娘親說的,忍氣吞聲隻會助長惡人火焰。’


    哥哥還沒有消息,暫時不能讓娘親想到那邊,必須化娘親的痛苦為憤怒,讓她先發泄一下。


    丁念兒如此想著,告狀道,“娘,是大舅媽將我拐走給賣了,還好我遇到了好心人,不然我就回不來了。”


    這話一出,娘親哭也不哭了,立刻抱著丁念兒追問,“你說的,是真的?念兒,你說的是真的?是大舅媽將你給賣了?”


    丁念兒點頭,“娘,千真萬確!”


    圍觀的人聽得這話,紛紛指責。


    有人還上來作證,“這麽說來,小姑娘失蹤的那天,我好像是看到他們在一處。”


    議論紛紛,丁念兒成功地看到娘親迅速變得堅強,她火冒三丈,“嫂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哪裏對不起她了,她還有沒有良心,我今天就要找她算賬。一銘呢,一銘,念兒,你知道哥哥去了哪裏?”


    丁念兒隻是搖頭。


    娘親憤恨,“一定也是嫂子,一定也是她。走,念兒,我們回去!”


    帶著一大串圍觀人群的尾巴,兩人直接殺到了舒家。


    舒家大門大開,門外正在放著鞭炮,門上貼了新對聯,顯然是有喜事。


    看著這一副景象,娘親更是怒從中來。


    “梁玉蘭,你給我出來!”


    “梁玉蘭,你給我出來!”


    “梁玉蘭,你給我出來!”


    連著三聲,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承載著更大的火焰。


    門內的梁玉蘭,也即丁念兒的大舅媽,穿著大紅衣裳,持著一隻剛拔好毛的雞從屋內出來,火氣十足,“誰呀,吵吵啥,不知道我家今天正有喜事嗎?晦氣!”


    大舅媽早聽到是娘親的聲音,故意這般說。待到門前,看著圍了一群的鎮民,大舅媽怕壞名聲,立刻換上了和氣的臉裝模作樣。


    “呦,長煙啊,你來了。今天是我們燕兒、斌兒的大喜日子,他們呀,收到了夏侯第一學院的入學券,開春就可以去那裏修煉啦!你這是來做什麽呢?雖然不好明講,但這關係到我一雙兒女的前程,畢竟是你的親外甥,可不要衝了這好事變壞事了。”


    丁念兒站在娘親後麵,大舅媽沒看到,所以還能這般厚顏無恥,含沙射影說娘親命硬。


    而且,大舅媽的那點小算盤,丁念兒清楚得很。她故意說她一雙兒女可以去修煉的事,就是要震懾住圍觀人群的嘴巴。


    你們聽著,她的兒女馬上就要修煉去了,遲早出人頭地,可別為著一個外人惹到了他們。


    再者,她還借親情賬穩下來娘親的怒氣。畢竟是娘親大哥的兒女,今天是他們的喜事,大人有罪,牽連不到無辜的小孩,礙於對兩個外甥的親情愛護,娘親至少今天會先偃旗息鼓。


    等這鼓一息,大舅媽有的是時間黑白顛倒。


    這是大舅媽慣用的手法。


    以前,她用這種辦法,讓她們受了不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不過這一次,大舅媽大概沒料到,丁念兒回來了,而且再不是那個有憋屈不敢言的丁念兒。


    眼看著娘親雖然怒氣未消,但權衡取舍之下心理有些鬆動,丁念兒拉著娘親的手走了出來,直接添了一把火,“娘,表哥表姐的入學券,就是把我賣了換來的!”


    大舅媽看到丁念兒,瞳孔突然張得很大,舉著雞指著丁念兒,滿眼的不可思議。


    去了夏琉伯那裏的小孩,還有誰能活著出來?!!


    這絕對出乎大舅媽的意料。


    丁念兒揚首睥睨地看著大舅媽,加重了語氣,“她將我賣給了夏琉地區的夏琉伯!”


    此話一出,更加震驚所有人。


    夏琉伯的名聲早就廣為流傳,誰人不知。女孩子去了他那裏,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要多狠毒才將正經小女兒賣去那裏遭罪?


    這一次,就算是大舅媽將有一雙出息的兒女,也蓋不住人們對她狠毒的批判了。更何況,這所謂的出息,還是靠賣掉外甥女換來的。


    這樣的沒良心,得罪又怎樣?


    就算不得罪,將來也不定一樣被欺負。


    原本已經沒有勇氣的圍觀人群,紛紛指著大舅媽,“你還是不是人?簡直畜生不如!”


    娘親的怒火,也因此再度燃起,達到了頂點。


    她忘了自己的教養,猛地衝向大舅媽,揪住了她的頭發,“梁玉蘭,我和你拚命,我和你拚命!”


    丁念兒在後邊靜靜地看著。


    打吧,打吧,就是要借此來發泄娘親心中的悲傷。哥哥還沒找到,總要發泄出去,娘親才不會抑鬱,才能冷靜下來,才會安心地尋找哥哥。


    至於大舅媽,真正的報仇還在後邊呢。


    現在隻是開胃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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