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郝然一邊哭一邊紅著眼,看那架勢好像要拚命。


    他周圍水波蕩漾,我忽然覺得不好,但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攔,郝然已經猛地將手探入水中了。


    “啊啊啊啊!我弄死你!”他發瘋似的大喊,一把從水中抓住了美人魚。


    是的,美人魚就潛在水裏,她能察覺出來我們對她有敵意,所以她沒敢冒出來。


    隻是我不知道,她在明知道我們有敵意的情況下,為什麽還不肯走?


    “不,郝然你瘋了嗎?不要濫殺無辜。”很快,黑炎也意識到事情不妙了。


    她用右手抓住了美人魚的褐色頭發,左手殘暴地揪住了美人魚胸旁小葉處的肉,硬生生把她提了起來。


    美人魚掙紮著想用手抓她,但沒能成功,郝然在她臉上暴揍了一頓,打得美人魚瘋狂晃頭。


    美人魚可不算人類,在受到傷害時她們會做很多本能地反應。


    隻是這隻美人魚並沒有過多的掙紮就處在半昏迷狀態了。


    “你這是在撒氣嗎?你和一條魚撒氣幹什麽!”黑炎罵他。


    我能注意到——郝然和往常變得不一樣了。


    把美人魚打得沒法行動,他才肯鬆手。


    忽然,郝然抬起頭,直麵黑炎。


    他的眼睛上滿是血絲,幾乎正顆眼球都變成了紅色,就像一頭嗜血巨獸。


    “你要幹什麽……”黑炎喃喃。


    郝然並沒說話,直接向黑炎衝去,他的雙手都沾滿了那種奇怪的蛆蟲和怪肉。


    看來這些東西果然是從美人魚身上得來的。


    “紮緊靴子,別進水了。”我提醒檸檬。


    “我們不上去勸架嗎?他們倆好像為了李野舞打起來了。”檸檬用靈魂傳音給我。


    “裹住自己就好。”


    遠處水域的一群美人魚仍停留在原地,沒有任何一條美人魚打算過來,也沒有任何一條美人魚打算逃跑。


    她們圍成一團,就像是一堵堅實的牆。


    此刻,我終於知道了,不過也隻有我知道而已。


    大吼大叫的郝然遇到美人魚後忽然像宗教狂熱分子一樣,不惜一切地宣揚美人魚是最美的生物。


    然而在他被美人魚抓到後,卻發瘋似的暴打美人魚。


    不,不止於此。


    郝然衝向黑炎,黑炎剛拿出小刀打算防守,郝然就直接撲向了他。


    郝然的目標不是黑炎,僅僅是那把刀子。


    他把黑炎撞開,我急忙上前扶住黑炎,不讓他跌落到水裏。


    郝然拿著刀子,雙手緊握刀柄,而後拚了命向水裏紮。


    他紮的位置恰好是被他打暈的那條美人魚的位置。


    “郝然,你在幹什麽!”檸檬質問他,“亂殺美人魚會遭報應的!”


    “啊……”郝然痛苦地尖叫,他現在還有些神誌,隻是他心中的仇恨和恐懼太多了。


    這些隻有我知道。


    從進墓地以來,他就遇到了各種各樣的蟲。


    蠱蟲、觸手蟲,為此他失去了右小腿。


    寄生妖蟲又讓他的右手幾乎殘疾。


    他討厭妖蟲。換句話說,他已經害怕妖蟲了。


    對那種東西他很恐懼。


    所以他瘋了,出現了幻覺。


    他把一切都寄托在美人魚身上,他之所以不顧一切地選擇下水道,就是因為下水道裏沒有妖蟲,而且他堅信甚至謎騙自己——美人魚身上不會有蟲。


    美人魚咬人固然可怕,可對他來說,妖蟲是讓他害怕到極限的東西。一旦遇到不如妖蟲“恐怖”的事物,他也會覺得很輕鬆。


    隨著他匕首的起起落落,灰黑的水麵漸漸地變紅。


    先是一點,而後是一片,最後這股紅色蔓延到了兩米以外。


    “你夠了!”黑炎衝上去,給了他一巴掌。


    “噗通……”郝然被他扇得暈頭轉向,癱坐在水中。


    “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黑炎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手探下水麵。


    很快,美人魚的屍體浮了上來,在水麵上飄蕩著。


    遠處的那群美人魚還是在觀望,好像這條落單的美人魚根本不是她們的同伴。


    “你這樣遲早會遭報應的。”黑炎說。


    郝然大口大口地喘氣,好像做了個噩夢後才緩過神來,他看向美人魚的屍體,嘴唇微動,但卻說不出話來。


    “美人魚死了。”檸檬說。


    這時郝然才徹底冷靜下來。


    我拿出手機一看,現在是夜裏十點二十二分。


    郝然開始發狂大概是半小時前的事。


    “半小時前……”我喃喃。


    黑炎和檸檬走上前去查看美人魚的屍體,美人魚的胸前有大量捅傷的痕跡,但還沒被完全捅穿。


    這條美人魚的心髒被捅破了,血管噴張。


    她們竟然不是變溫動物,體溫恒定,和人類的體溫差不多。


    隻是她們在這種冰冷的水域裏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由此也可見她們的生存對環境的需求。


    這隻美人魚的肝和肺也沒什麽問題,隻是她的胃和腎已經完全腐爛了。


    那些肉變得濕滑,發出很濃鬱的惡臭,而且這些肉隨時都會因為腐爛而脫離本體。


    故而才有了郝然一開始抓在手上的那團肉。


    腐爛一直從胃蔓延到了這隻美人魚的尾部,她的腳已經嚴重腐爛,在肉的間隙裏滿都是黑色蛆蟲和蠕蟲。


    “這隻美人魚好像生病了。”檸檬揪出了一條小蛆蟲,說。


    “應該是生病了。”我說。


    “不過美人魚的生病都很奇怪啊,她們太未知了,並沒有多少資料記載了關於她們的病情。可能這隻美人魚隻是胃粘膜出了點問題,她應該是吃到了不該吃的東西。”檸檬說。


    “所以她就生病了?她這也太弱了吧,不是說每一種生物都有自己的保護能力嗎?”我問。


    “可美人魚本來就是古怪而且不該存在的生物呀。要不是那些老不死的邪惡道士們蓄意製造,這種生物本來不應該誕生的。”


    “唉。”我歎氣。


    歎氣之餘我的脊梁骨忽然冒起一陣涼意,這種涼意很快竄遍了我全身。


    這隻美人魚生病了,因為不適應環境,她病倒了。


    其他的美人魚一路也跟著我們,但在我們到達此處時,除了這條生病的美人魚以外,美人魚全都遊到了前方。


    唯獨這條生病的美人魚。


    她一直纏著我們,可能目的就是想讓我們幫助她治療傷口。


    她們不能說話,所以隻好跟在我們身邊一直遊動,想依此引起我們的注意。


    而細思極恐的是,與她同在這片水域裏生存了數年的其他美人魚,對於她染病這件事竟然不聞不問。


    對麵的那群美人魚應該是沒有染上病的,在同伴染病的情況下,她們竟然選擇不聞不問。


    難怪這條美人魚寧願死在郝然手上也不願意回到群體之中,她怕被排斥。


    這樣一來就合理了。


    美人魚這是想求我們幫她治病呢!


    隻是這條可憐的美人魚並沒有意識到她的病有多麽嚴重。


    而且某人並沒有意識到她需要治病,反而還嫌棄她把病毒傳染給自己而排斥她。


    她沒有治到病,她死了。


    我在心中反複重複這句話,雖然不是我殺的美人魚,可我卻目睹了她的死亡,直到她死去,我才恍然大悟,把線索串成一串。


    “下水道一共就那麽長,咱們走了一半,我數了數,前麵有二十二條美人魚。”我說。


    檸檬補充:“在我們來到這個墓地以前,根據獵魂協會記載的數據,地球表麵水域目前已知的美人魚已經全部滅亡。


    造這墓地的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法術,能讓美人魚健康地生活在這片水域裏。


    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後的二十三條美人魚,她們除了人類以外,沒有任何配種的方式,目前已經死了一條。”


    “你一定會遭報應的。”黑炎對郝然又說了一遍。


    郝然癱坐在地,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現在是北京時間夜裏十一點半,離美人魚死亡已經過了八分鍾。


    八分鍾,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毒物恰好能傳播。


    “這條魚身上不是有蟲嗎?現在她死了,還被你們解刨了。蟲應該會散開吧?”我問。


    “嗯。會。咱們要抓緊時間,走吧。”檸檬說。


    郝然坐在地上,沒起來。


    我拿出地圖一邊看一邊說,“根據地圖上標明的痕跡,往右走我們會遇到一種怪獸的巢穴,一旦進入這種怪獸的巢穴,必死無疑。”


    “所以咱們隻能向前走了嗎?”檸檬問。


    “目前來看是這樣的。”我說。


    我們四人都抬頭往前看,前麵的二十二條美人魚分部得很密集,這也就意味著往前走就必須麵對美人魚。


    “走吧。”檸檬說。


    檸檬領頭,而後是黑炎、李野舞,最後才是我。


    她們三人慢慢地從我前麵淌水走過,郝然就癱坐在她們腳旁,然而她們卻並沒有任何要勸郝然的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後我才繼續往前走。


    路過郝然時他忽然抬起了頭,眼神也變得不空洞了,隻是他的反應和神態都有些遲緩、麻木。


    他們都一致認為郝然不應該再帶著了。


    可我卻舍不得放棄他。


    遲疑了一會兒後,我向郝然伸出手去。


    “走吧,要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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