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月下思卿


    除了雲燕院,宸王才忽然才忽然意識到,這是在自己的王府中,在這沉悶的京都城裏,而不是在那恣意暢快的江湖。


    隻要一再京都城裏,便是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樣兒,亂了套。所有的一切,不沾上一點兒算計,都是不正常的。


    宸王回身,通過敞開的院門看向雲燕院裏。燭火的光芒映著其中兩個女子的身影,兩人都在收拾桌子上的東西,倒是和他在的時候無異。


    宸王搖搖頭,心想,難道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太過陰險狡詐,所以無論看見誰在做什麽事兒,都覺得他是有目的的。或許霍小燕隻是想通了,不想要再那麽為難自己,想要自在生活。她就隻是為了讓她自己自在而已,而不是在用另外的法子算計他。


    如若真的如此,隻怕不出半年,她就會徹底厭倦這王府,自請離開,這倒是件好事。


    宸王搖頭笑笑,女人的心思,果然最難猜。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也是無意,她愛走便走愛留便留。是走是留,半年之後就見分曉了,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年。如果證明了她真的是在算計他,不讓她得逞就是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她的腦子,能想到這種算計已是不容易,也掀不起什麽大風浪來。


    今兒是七月十三,一輪將滿的月亮掛在高空,宸王卻是覺得夜色淒涼。


    不知道此時的紫雲山上,菀汐在做什麽呢……


    想到菀汐,老四的話不由地又衝進了他的腦海。一步踏錯,輸的、死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好多人的身家性命都係在他的身上,就像好多人的身家性命都係在大哥身上一樣,他們的輸贏,從來都不隻是關於他們自己。


    是進是退,一開始的時候就由不得他們自己決定,到了此時,更是由不得了。


    就像是不小心落入宿命巨輪中的兩滴雨水,落下來、融進去,就再也無法抽身。隻能隨著這宿命的巨輪轉動,帶到那兒算哪兒。


    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這巨輪碎了。待那時,他們才能重新融入到天地中,再次變成兩滴雨水。但再融合成的樣子,定然和最初的時候不同。


    月夜清冷,人心煩亂。


    宸王很清楚,是穎月影響到了他的心。


    很奇怪,他明明已經不愛穎月了,明明心裏那屬於感情的一塊兒,裝滿了菀汐。可見到她如此憔悴的模樣,卻為何還是如此心疼?


    之前果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現在輪到了自己,他才終於能體諒到菀汐的苦楚。


    有些人有些事,並不是用愛與不愛便能輕易定論的。


    因著那些人,已經和往昔漫長的歲月融合在了一起。那些事情,因著那人而來,牽扯出了前塵往事諸多羈絆,便灑脫不得、決絕不得。


    宸王心內煩亂,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昭德院。看到這三個字,心就莫名地安定下來。


    菀汐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子,若他真的做出了什麽解救穎月的事情,菀汐也是不會埋怨他的。


    這麽想來,他因著菀汐去救二哥而氣惱,實在有些小肚雞腸。


    屋裏雖然沒人,但卻亮著油燈。應該是那倆小丫頭知道他會回來,留著燈等著他呢。


    雪絨已經睡了,即便是聽到他的腳步聲也沒吵。


    即便是在他不在的時候,昭德院裏,也還是能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就好像是小家小戶的小小宅院一樣,奔波了一日,隻要踏進家門,就覺得一身的疲憊都散去了。


    忽然很想她,已經到了極致的那種想。很希望一推開房門,就能見到她。


    ……


    紫雲山上,容菀汐在蟒兄的陪伴下來到冰湖邊兒上。在皎潔月光下發著幽幽寒氣的湖水中央,一片平靜,並沒有忽然而起的某些漣漪。


    容菀汐靜等了一會兒,略有些失望地對蟒兄道:“看來今天的確不會開。這紅蓮也是夠有性格兒的啊,和這紫雲山的主人一樣,都是個倔脾氣。”


    蟒兄向容菀汐裂開嘴巴吐了吐蛇信子,看樣是表示讚同。


    容菀汐覺得,這景象其實挺瘮人的。月下泛著寒氣的湖水邊兒上,一隻奇特的紫色巨蟒,正在向一個弱女子張開大嘴,吞吐她的蛇信。若是一邊兒有人正看著,一定嚇得腿都軟了,若是膽兒大一些的,或許還會很善良地大喊一聲兒,“姑娘快跑啊!”


    “走吧!”容菀汐招呼了一下蟒兄。


    “哎呦!”一轉身,忽地看到自己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一身白衣的人。嚇得容菀汐的心好懸沒從嗓子眼兒裏頭蹦出來!


    這人一身白衣、玉白的麵容,那雙淡淡的眸子,要比月下冰湖裏釋放出的寒氣還要清冷,冠帶隨著夜風飄揚,似妖似仙。


    “你幹嘛哪?怎麽鬼鬼祟祟的?”容菀汐撫著胸口道。


    君紫夜笑道:“是你看得太認真了。”


    解釋道:“我是想起你白天的話,便過來看看。”


    容菀汐想起自己白天說過,“花兒又不是人,不知道月份日子,哪能掐算好了才開?或許今年在這幾日氣候剛好,它就在哪一日剛好開了。”


    其實也隻是帶著些許固執的期許,稍有些隨意地那麽一說罷了。其實心底裏,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但卻沒想到,君紫夜竟然記住了,非但記住了,而且還來照辦了。容菀汐愈發覺得,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實是可愛得很。


    “怎麽樣,你能看出什麽來嗎?”很快便把剛剛受到的驚嚇忘在了腦後兒。


    君紫夜道:“的確沒到開花兒的時候。每年紅蓮花開之時,冰湖中心的那一處,都是沒有寒氣的。但你看,此時冰湖中心,寒氣如此重,與別處無異,可見這一兩日,都不會有花開。估計還真要等到七月十五。七月十五白天,若是寒氣散了些,晚上必定開花。若是寒氣沒散,隻怕今年的花開還要晚一些呢。”


    聽得君紫夜這番耐心解釋,容菀汐已經在心底裏放棄了明晚再來查看的念頭兒打算後日中午再來。這樣,若是後日中午能看到寒氣散去,晚上必定花開。看到了便是一個驚喜。若是看不到……


    “君大哥,應該不會出現晚開花的情況吧?”容菀汐問道。


    君紫夜搖搖頭:“我想應該不會,畢竟這麽多年,自打我有記憶起,開花的日子還從未錯過。”


    忽地想到什麽,很認真地說道:“但是你的話提醒了我,所以這一次,我還真不敢肯定。畢竟沒有人能猜得中天地的心思。”


    此時容菀汐真的很想撕爛自己的嘴!心想你沒事兒瞎說什麽呢?結果早開花兒沒盼來,還被這人很一本正經地弄出了晚開花兒的可能來。若他真是個烏鴉嘴……


    容菀汐搖搖頭,為了避免不吉利,是連想都不敢想下去了。


    “怎麽了?”她的這個小動作,卻是沒有逃過君紫夜的眼睛。


    容菀汐笑道:“沒什麽。”


    攏了攏自己的衣襟,道:“君大哥,我們快回去吧,這冰湖邊兒上實在太冷。”


    君紫夜笑道:“既是要到這邊來,怎麽不多披一件衣裳?”


    “沒那個必要,我隻是來看看,也不再這裏過夜。”容菀汐輕鬆笑道。


    在君紫夜麵前,容菀汐覺得自己好像瞬間小了一兩歲。如此冰冷的人,總是順帶著多出了一絲比常人更踏實的沉穩。麵對這樣的人,她不由得就變的話多吵嚷起來。雖然也不是很大的變化,但卻比之前的自己更……蠢笨鬧騰了些。


    隻因兩人若都冷靜沉默著,氣氛可是要僵到了極點。畢竟是求人辦事,總不好把自己和主人家的交往變得太沉悶。一沉悶起來,就連應該的禮尚往來都不好鹵展開了。


    容菀汐跟著君紫夜往回走,走到那林中房舍的邊兒上,容菀汐忽地停住了腳步,看向那邊。


    沒等對君紫夜說什麽,君紫夜就問道:“你想去那邊看看?”


    容菀汐點點頭,表示的確如此。君紫夜便做了一個很大方的“請”的手勢,將她往那邊引。


    容菀汐很奇怪,覺得君紫夜是不是天生比別人反應快、天生比別人眼神兒好使?這一陣子在紫雲山上,君紫夜為了盡到地主之誼,她為了做一個很領情的客人,他們兩個可以說是朝夕相伴。


    通常上午的時候,她會在自己的屋子裏看君紫夜借給她的醫術方麵的書,也算是能學上一些皮毛。午飯和晚膳,便都是去君紫夜的紫雲殿裏用。下午和晚上,則是同君紫夜下棋聊天兒、撫琴弄劍,聊一聊詩詞歌賦,說一些各國情況。


    君紫夜很有見解,且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上都很是精通,容菀汐和他能談到一處去,兩人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


    隻不過若是說到琴藝,容菀汐就覺得自己是高攀了君紫夜。於琴藝上她是不行的,但君紫夜是個好師父,很願意教她琴藝上的事情,容菀汐學得認真,便愈發地去紫雲殿叨擾。當然她看得出,君紫夜並不覺得這是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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