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忠孝不全


    宸王抬頭看了皇上一眼,好像很害怕似的。見皇上麵色如常,便繼續道:“兒臣正猶豫著,要不要將那兩個工匠帶到父皇麵前來呢……原是想著,別管這閑事兒了,讓人把他們放回去吧。是生是死,看他們的造化……”


    “反正蔡大人這案子也過去了,不過就是一場冤屈。這世上,冤屈之事何其多,也不缺他這一個。可是既然父皇提起……兒臣若再把人放走,故意告訴父皇找不到,就太不妥當了。”


    宸王說完,規規矩矩地跪著,等著皇上的反應。


    該說的也就是這些,說多了、解釋得多了,反而顯得太過刻意。


    皇上靠在龍椅上,喜怒莫辨地看了宸王半晌,笑道:“如此甚好,你快將那兩個工匠帶到宮裏來,朕親自審問。”


    宸王也不多說什麽,也不去分辨皇上的喜怒,痛快道:“好,兒臣這就去辦。”


    皇上點點頭,吩咐了宸王退下。


    宸王不知道皇上有沒有相信他的那一番說辭,但不管皇上相不相信,話,他隻能這麽說。


    其實皇上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表現出的態度。就算父皇覺得他是在算計太子,隻要父皇覺得他還是忌憚著君父,還知道算計長兄是錯的、知道要以一種虛假和緩的方式來遮掩,就不會多做計較。


    父皇怕的,不是他們的算計,而是他們不敬君父、膽大妄為還不以為恥。


    宸王走後,皇上繼續靠在龍椅上,凝眸沉思了半晌……


    老三這話說得,聽起來倒也合乎情理。隻因和蔡升君子之交之故,才做了這一番安排,實屬平常。但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就沒想過要算計他大哥?明顯這事兒一旦被揭發出來,受害的一定是他大哥,他卻還提醒蔡升,說要準備著,以圖日後翻案。若說他沒半點兒算計太子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這個三兒子,最像他。表麵上裝傻充愣,實際上心裏頭對什麽事情都明鏡兒似的。老三對他自己的危難處境,自然清楚得很,早就知道他大哥對他不滿。所以一逮著機會,想要將他大哥一軍,也很正常。


    他不怕這些兒子們圖謀皇位,他忌諱的是,這些兒子一個個兒的,為了皇位,也把他算計在其中。但老三還忌憚著他,還懂得在他麵前百般遮掩這居心,這居心,便也未到讓他不能容忍的程度。


    現下想來,初一賜菜的時候,老三的反應,雖說不一定是裝出來的,但卻也和他之前所領會到的緣由不同。老三之所以那般詫異,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快便表露出提拔他的意思,沒想到他的圖謀還沒開始展露,就已經得到了展露之後才會見到的效果。


    皇上搖搖頭,笑笑,他這兩個兒子的心思啊,比朝中大臣的心思還不好拿捏。


    就此時的情況看來,和太子相較,老三雖說也圖謀,但膽子到底還是小了些,做的,隻是一些抓時機的事兒。而太子的圖謀,則是太過膽大。


    原本他打算讓老三去查這事,就是給鎮國公府那邊再敲上一棒。這事情,幾乎已經能有定論,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狠狠處罰太子,讓鎮國公府那邊惶急起來。而讓老三參與到其中,則能讓鎮國公府那邊的慌亂,更加重幾分。


    太子的所做所為,的確讓皇上相當氣憤。之所以要重罰太子,一方麵,是想要給太子一個警告、給太子黨一個警告,殺雞儆猴;但最主要的,還是為了打壓鎮國公府。


    若是隻為了警告太子,他還真未必會用什麽太嚴重的處罰。畢竟一罰太子,便等於京城風變,牽連出的事情很多。


    可隻要鎮國公府的勢力還在,這處罰,是早晚的事兒。不如趁著麟兒的膽大剛露端倪的時候,盡快打壓,以免麟兒日後被他外祖家唆使,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來。


    趁著他現在身強體健,還能折騰得動,定要將朝中的隱患好好清理清理,以絕年老體邁之時,朝局動蕩之患。


    出了未央宮,宸王便將皇上的態度拋到了腦後兒。他隻在他確定安全的範圍內行動,至於在這範圍內,父皇作何感想,他是沒必要過分在意的。隻要確定,無論父皇作何感想,都不會因而而給他什麽處罰,就行了。


    日子還長,事情太多,父皇在這一件事情上所下的定論,到以後的另一件事情之時,或許又被他自己給推翻了。他可以遊走在危險的邊緣,隻要不出線,便能在日後,將自己輕而易舉地拉到一個更為安全的位置。


    可大哥卻是不同,大哥這一次,是真的出線了。他自己已經一腳邁出了懸崖外,不論是他自己,還是別人,都無法將他拉上來。除了掉下去,沒有別的可能。


    宸王從未央宮歸府,便讓卓酒去叫了程大誌,向程大誌吩咐了一番,便悠然地到床上躺著去了。


    即便宸王如此悠然,容菀汐也能知道,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後果。


    怕是不日之後,京城風變,宸王是連裝安閑的心思都沒有了。


    一旦太子獲罪,鎮國公府那邊定然坐不住,會想方設法兒地找宸王的錯處,以圖通過打壓宸王來解救太子。


    皇上身邊兒得力的皇子就這麽兩個。一旦宸王獲罪,皇上便會記起太子的好兒來,放了太子。此消彼長,幾番下來,就看誰最後消得徹底,誰最後長入天際。


    宸王的這一計,是能成功讓太子栽一個大跟頭,但卻也等於把他自己推上了一個再也退不下來的、風口浪尖。


    一旦京都風變,黨爭局麵便正式開啟了。日後宸王若是不想鬥了,想要找一個全身而退的借口,都不可能。


    隻能向前,不能回頭。


    ……


    太子府。


    太子書房裏,張福海在太子耳邊耳語了一番。


    聽了張福海這一番稟報,太子的嘴角微微勾起,道:“很好。讓人繼續盯著。”


    “是。”張福海應了一聲兒,又去辦事兒了。


    太子從椅子上緩緩起身,坐在桌子上,看著頭頂的那禦賜的純金匾額……


    “忠孝……嗬嗬……”太子一聲冷笑。


    自語道:“父皇啊,我對你盡忠,你可曾給過我半點兒信任?我對你盡孝,你可曾給過我半分情意?”


    “還不是連質問的機會都不給我麽……”


    果然不出他所料,父皇已經得到了淨塵司那邊的回稟,隻是,沒有叫他過去問話。


    在有那腰牌引起的,那麽大疑慮的情況下,父皇居然連叫他進宮問一問的機會都沒給他。而是……直接叫了老三,讓老三去查。


    所以說,在父皇心裏,最信任的,還是他的三兒子。


    張福海說,宸王被傳喚進宮,回府之後,不多時,宸王府便有一騎快馬而出,往城外去了,織星已經跟了上去。


    看來父皇是讓老三去查那兩個失蹤的匠人去了。


    看到太子府的腰牌,父皇不可能想不到他是被人陷害的。而誰會陷害他?在這朝堂上,除了老三之外,還有誰有陷害他的必要?


    當然,估計父皇也會想到,也有可能是他自己陷害自己,以嫁禍老三。


    所以父皇吃不準,他這兩個兒子,到底哪一個是黑的,哪一個是白的。


    在不能確定孰是孰非的情況下,父皇連一個分辨的機會都不給他,就直接選擇了,相信老三。


    這讓他如何不心寒……


    他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父皇對他的無情,漏算了父皇對老三的信任。


    他的一切應對,都要在有入宮分辨的機會的情況下,才能奏效。他從未想過,他竟然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幸而他留了個心眼兒,讓人暗中盯著老三府裏的情況,如若不然,這一次,他可真是輸得徹底。


    然而即便是輸,卻也沒比看到父皇對老三這般信任,更讓他讓他心裏難受。隻覺這顆心,備受刀剮。


    和老三一樣,他也是父皇的兒子,從小到大,他自問並無什麽錯處。可就因為外戚之故,就因為母後不如皇貴妃受寵,父皇就對他這般不待見。同樣都是兒子,他還是長子,還是太子,父皇怎麽就能忍心對他這般無情?


    他很想不通,但卻已經接受。


    這禦賜的金匾,在陽光的映照下,如此刺眼。那“忠孝”二字,就恍似一把諷刺的刀子,重重插入他的心髒。


    程大誌一騎快馬出了城。織星不敢用快馬追著,以防被人發現了,隻能用輕功一路疾追。起初還能跟上,但馬很快,一出了幾個村子,到了空曠的原野上,便是一騎絕塵而去,她根本就追不上。隻能沿著馬匹行遠的方向繼續以輕功疾追,想著就算人不休息,馬也要休息。趁著他吃飯休息的時候,總能追得上。


    程大誌很謹慎,為防有人跟著,一到了空曠之處,就四下查看,卻未發現有什麽蹊蹺。


    殿下並沒說一定要快,隻說穩妥一些就行了。他便是以穩妥為主,並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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