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溪流,嬉鬧。


    李棠對於這一幕可謂既視感拉滿,標準的豔遇節奏。


    然後他一瞥,淦,上當了。


    哪有什麽仙子出浴,有的隻是黑叔叔們的歡樂澡堂。


    苗州土著的膚色普遍黝黑, 隻是並非那種尼黑,而是色素過度沉澱的古銅色。


    這些人想必就是赤魁部落的族人了,他們將身體浸泡在溪流中降暑,矛叉之類的武器都放在一旁,看起來毫無防備。


    好在李棠不打算動他們,隻是暗暗記下, 此處溪流乃是赤魁部落的天然澡堂。


    李棠打算在再觀察一會兒, 竊聽一下他們的交流。


    苗州部落再一次給李棠展現了什麽叫做地域方言的差異性。


    盡管之前惡補了苗州土著語, 但李棠硬是沒能聽懂一句完整的話。


    偶爾能聽懂幾個字眼,都是什麽“大”、“粗”、“長”之類的詞語。


    呃……你們是在比大小嗎?


    李棠打算離開了,土著們衝個涼,實在沒什麽竊聽價值。


    臨走之前,李棠腳步忽然一滯。


    有什麽反轉嗎?並沒有,李棠隻是拾起一塊石子砸向遠處山穀,將土著們引到反方向去。


    黑叔叔們沒穿衣服,直接拿起矛叉就衝了過去。


    被他們逮住可沒啥好下場,那篇報牘的記載還曆曆在目,南疆不就是苗州嗎?蜥怪都難逃一劫,人的話自個掂量掂量。


    待他們跑遠後,李棠從容不迫地離開,回到了之前的路線。


    繼續前行三個時辰,眼看夜色將近,李棠打算安營紮寨,度過今晚。


    至於為什麽不趁著夜色趕路, 拜托, 現在進行的是勘探任務,啥也看不見勘探什麽?


    夜色是斥候的披風, 此言不假,但黑夜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隱蔽了你的身形,但也致使你看不清前路。


    隻不過對於斥候而言,隱蔽最為重要罷了,可不是黑夜特意給斥候網開了一麵。


    此刻對李棠來說,較之在海島時的境遇大有不同。


    那時候是閑著無聊又有精力,將荒野求生變成了二人野營。


    如今他趕了一天路,氣候濕熱且伴隨蚊蟲的叮咬,身上積攢了不少疲憊。


    同時還不能生火,因為火光可能會被部落土著發現。


    順帶一提,舉著火把也是不允許的,哪怕你的任務確實需要在黑夜裏趕路。


    現在明白黑夜為何是平等的了吧?


    李棠將順路采集到的藥草碾成渣滓,將汁液塗抹在自己身上。


    此汁液揮發後驅蚊效果顯著,人聞起來像是十倍濃香型薄荷,雖然有些刺鼻,但不算難聞。


    解決了蚊蟲問題,李棠選中一棵枝幹結實的喬木,利用樹幹與藤蔓綁了一個簡易的吊床。


    吊床的製作方法和在海島時大同小異, 隻是這次選用的藤蔓有些粗糙, 質感不算舒適。


    至於食物,李棠還沒淪落到要吃蟲子啃樹皮,他隨身就帶著幹糧與肉鋪,就著清水吞下很是墊肚子。


    黑暗中,野獸的嘶吼忽遠忽近,耳朵總能聽到窸窸窣窣的、有什麽東西爬動的聲音。


    李棠甚至可以想象到,有多少人死在了這樣的叢林之夜。


    他們死前會想著什麽?會尋求某個人抑或神明的拯救?還是懇求叢林放自己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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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叢林未嚐有過慈悲與浪漫,人的祖輩或出生於此或死於此,他們都在為了後代遠離此地而努力。


    就算詢問苗州當地的土著,問他們:“住在叢林裏感覺如何?”


    他們會回答:“真不錯。”


    可問他們:“那你們幸福?”


    他們會說:“每天除了要命就是更要命,早點入土就算幸福。”


    土著民的壽命偏短,拋開因為意外橫死,同品武道修為下,壽命要比大封武師短個一二十年。


    李棠思索著睡去,再次醒來已是蒙蒙亮的黎明。


    他起身,發現自己胳膊上纏著一條花鱗大蛇。


    見鬼,昨天忘記驅蛇了。


    但那條蛇並未攻擊他,隻是吐了吐信子,隨後解開纏繞自顧自遊走了。


    李棠倒也不緊張,他自個兒也不知道為啥,自己就是很討蛇類的喜歡。


    感情天海大師是法海,自個兒是許仙唄。


    那可可謂孽緣不斷啊。


    重新上路後,李棠繼續沿著預定線路勘探。


    由於深入叢林腹地,他已經很靠近赤魁部落居住的大赤磯。


    沿路已經出現不少土著的活動痕跡,時不時還能找到空無一人的露營地。


    在半熄滅的篝火堆裏麵,甚至能拾到土著們吃不下的烤穀物。


    李棠不認得這是什麽穀物,質地堅硬但香氣十足。


    試著嚐了一口,他頓時明白為什麽土著們吃不下它。


    這玩意是能吃,但口感像是吃烤木頭,很渣很碎並且拉嗓子。


    既然難吃,李棠將烤木頭扔回篝火堆,給它埋回灰盡裏麵。


    之後李棠更是多次與土著的巡邏隊擦肩而過,他記錄下巡邏隊的規模,十人一組,隊長執鐵質刀斧,隊員拿木叉棒槌。


    躲過所有巡邏隊後,李棠摸到了赤水河邊緣。


    那是一條浩浩蕩蕩的赤色河流,河水之所以呈赤色,是由於沿岸多為紅壤,大量土壤被衝刷而下。


    放眼三四百年前,赤水河隻是微微泛紅,整體還是清冽的,最近十幾年才變得如此赤紅渾濁。


    為什麽呢?因為赤魁部落的崛起,它一並吞納了赤水河流域的所有部落,實現了一家獨大。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本就是自然定律。


    可一個相對團結的大部落,大興土木是少不了的。


    從第五任土司開始,赤魁部落模彷中原地區修建宮殿與舞榭歌台。


    建材從何而來?就地取材。


    樹木多的是——砍。


    沙石多的是——挖。


    這一砍一挖,就是整整三代,持續了二百餘年。


    影響倒也不大,至少李棠所見的叢林還是蔥鬱,土地依舊結實。


    赤水河隻是運氣不好,畢竟人嘛,總喜歡先拿“母親”開刀。


    李棠也把赤水河的狀況記錄下來,河水湍急,含沙量大,流域小範圍內水土流失嚴重。


    一路上,小本子記了整整五六頁,若非李棠的素描水平一般,他肯定要配上圖畫。


    隨後李棠往集合地點趕去,他逆著赤水河流向而行,全程掩蔽行蹤。


    赤水河畔,許多南魁部落的族人在赤水河裏洗澡,下去時幹幹淨淨,上來時渾身泥沙,但他們樂此不疲。


    還有部分信仰更虔誠的人,他們會舀起一碗河水,然後一飲而盡。


    這些都是李棠親眼所見,他稍後會記錄在本子上。


    隻能說,這些敢喝的人,胃裏是真有點東西。


    赤魁部落,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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