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清點兵力。”


    黑夜寂寥,簌簌的踏雪聲已漸微不可聞,臨淵王多等候了許久,確定全軍已通過了鶴拔山頂。


    他選擇在山腰處短暫駐紮,同時清點兵力。


    “各營清點人數,向我匯報,應有多少人,陣亡多少人。”


    臨淵王喝道。


    各營紛紛得令,營長陣亡則由副營長交接。


    最令人窒息的時刻來臨,各營紛紛報數,營長則拿著花名冊逐一比對。


    將領們依靠著武道品階,雖說翻山之行多少讓他們遭受了煎熬,但因此而死者卻在少數。


    但比起自己,他們更關係士卒們的傷亡比重。


    就像長孫勝說的,若是不戰而折損過半,此戰就算取勝亦如慘敗。


    “報告王爺!步兵一營三千人,陣亡四百六十二人,昏迷者五百七十二人。”


    “報告王爺!騎兵一營兩千人,陣亡二百七十一人,昏迷不醒者一百十二人,馬匹損失將近六百頭。”


    “報告王爺!天策槍兵一營……”


    “報告王爺……”


    聽取眾營長匯報足足花了兩個時辰。


    臨淵王的眉頭緊鎖,臉色不算好看。


    三十萬兵馬,確認陣亡的士卒將近六萬人。


    這似乎比起一開始預估的折損過半要好上太多。


    但是因為低溫受傷生病,抑或昏迷不醒者,卻有將近十萬人。


    情況依舊不樂觀,盡管陣亡人數低於預估,但翻越鶴拔山來帶的後遺症,卻讓臨淵王倍感壓力。


    如今大軍沒有回頭路,而那點勉勉強強的補給線如今徹底斷了,翻山的過程中也被迫丟棄了不少輜重。


    如今缺醫少糧,隻能以戰養戰。


    “傳令下去,犒勞全軍,就地休整半天。”


    臨淵王下令道。


    “王爺,我軍的糧草恐怕……”


    長孫勝已經了解過情況,此時犒勞全軍無異於竭澤而漁。


    “本王要兌現承諾,有多少就吃多少吧。”


    臨淵王歎息道。


    “王爺,那接下來對於我軍,可都是背水一戰。”


    長孫勝由衷道。


    “且隻好以戰養戰,從今日之後,我軍不再是聽從指揮的蜂蟻,而是團而狩獵的野狼。


    循規蹈矩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如今我們每一戰都是為了生存,再無退路可言。”


    臨淵王眺望遠方綠茵茵的河廊綠洲,語氣幽幽道。


    “我會傳令各位軍官,將王爺的意思告知諸位士卒。”


    長孫勝主動接下任務。


    “且慢——”


    臨淵王叫住了他。


    “這半天,讓翻過天塹的士卒們好生歇息吧。”


    長孫勝點了點頭,回道:“明白,王爺。”


    另一邊,李棠支起一個帳篷,臨時作為軍醫替凍傷士卒們看病。


    由於缺少藥材,他隻能就近搜羅來一些可能用得著的藥草,但就算這樣,也遠遠供應不了大軍。


    很多人他隻能好言敷衍,實則言下之意便是讓其等死。


    就連自詡鐵石心腸的李棠,都為此時的無能為力而捶胸頓足。


    “謝謝你啊,李大夫。”


    一個腦袋纏著紗布的士卒顫巍巍地站起身。


    他翻山的過程中被大雪蒙住了眼睛,但雙手已經被凍僵了,一時間沒有撥開眼前的積雪。


    結果等到手恢複直覺,他的雙眼已經被凍壞了。


    剛剛李棠為其動了手術,幫其摘除了壞死的眼球。


    “李大夫,你說,我還能活著回去嗎?”


    那個士卒不算年輕,中年光景,估計早已成家。


    “如此傷殘,你隻需跟著大部隊,無需再上戰場拚命。”


    李棠說道。


    “這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一旦拚殺起來,大軍勢必顧不上我們這些老弱病殘。”


    他慘然一笑。


    李棠無言以對,因為他說的事情一定會發生。


    “李大夫,我看不見您,您的聲音年輕但卻意外滄桑……您有孩子嗎?”


    他問道。


    “未曾有過,也不想有。”


    李棠回道。


    “啊啊,我大概明白您為何如此滄桑了。孩子、妻子、家人,咱們男人啊就是為了他們而在一瞬間變得蒼老。”


    他笑道。


    “你說的這樣,我可能都不曾有過真正的家人,那你為何說我滄桑。”


    李棠問道。


    “看不見東西以後,我仿佛又能看見很多東西。李大夫,您背負的東西應該遠在我們這些平庸的人之上吧。


    您可比我們強太多了,妻兒家人就能讓男人蒼老,而您卻一直堅守到了現在。”


    他笑意突然變得蕭索。


    隨後他摸索著往帳篷外走去,因為後麵還有很多人等著李棠醫治。


    “雖說可能是癡心妄想,但我好想活著回去。我的妻子很賢惠,我的孩兒還很小,我的母親、父親……”


    失去了雙眼,但他依舊感覺到了熱淚在流淌。


    哪怕當了兵,自己還是這麽不爭氣啊。


    李棠注視著他的背影,為這個不知名的人送行。


    三個時辰後,隨從官給李棠送來了一份熱騰騰的食物。


    有飯有肉,並且量多得驚人。


    “棠公子,王爺讓您不要太操勞了。”


    隨從官由衷道。


    “伯父大人估計也算到了吧,他們苟延殘喘,而我隻是杯水車薪。”


    李棠自嘲地笑道。


    “臨淵王大人感激你做的一切,他為你自豪。”


    隨從官勸道,他也是頭一次看到風度超然的棠公子如此沮喪。


    “我也為伯父自豪,他帶出的兵沒有孬種,隻不過……”


    隻不過李棠眼睜睜看著這些活生生的人成為戰爭的計量單位,他那顆早已麻木的心,突然很不是滋味。


    “棠公子,請您振作,王爺說了,此間之際唯有勝負,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隨從官將話帶到,隨後轉身離開。


    “此間之際唯有勝負……”


    李棠神色惆悵。


    翻閱雪山之時,檢查病患之時,輪回之宮又在大快朵頤。


    他又一次頭疼欲裂。


    隻不過這一次,他咬牙熬了過來,他自然明白,哪怕死去的人也在渴求著勝利凱旋。


    然而勝負之後,又是什麽呢?


    這都是一場場的輪回,一場場的收割,一場場的大快朵頤。


    輪回的存在就是不朽,而他要飽嚐著不朽之罪,品嚐其亙古封苦澀。


    這就是自己背負的命嗎?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肩負這樣的輪回……


    或許,這就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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