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押送烈怒夫的囚車姍姍來遲。


    臨淵王問責,結果盡是暴雨衝毀了橋梁、大旱烤裂了路麵、水土不服上吐下瀉之類的借口。


    好在烈怒夫本人除了腳上長了道瘡,並未大礙。


    臨淵王命人將烈怒夫衝洗幹淨,隨即派人通知方公公。


    得知西域罪人已至封京,方公公也不敢怠慢,連夜入宮覲見。


    第二天他便帶來了好消息。


    “王爺,聖上今個兒下午請你覲見。”


    方公公的公鴨嗓如期而至。


    “好,我知道了,棠兒你隨我一起去。”


    臨淵王回道。


    第一次麵見聖上,不知道該注意什麽,李棠打算跟在臨淵王身旁,隨機應變,見機行事。


    同時一道前往覲見大封皇帝的還有烈怒夫。


    此時他穿戴整齊,臨淵王不知何時為他訂製了一套西域服侍。


    若非腳上的鐐銬,那會知道此人居然是階下囚。


    馬車停在行宮大門前,臨淵王上車,坐於首位。


    烈怒夫則位於車廂末尾,同時還有兩位紅杉高手看著他。


    馬車一路行徑,足足用了兩個時辰。


    然而這隻是從金殿城到萬歲城。


    大封真正的權力中心還輪不到萬歲城,這裏隻是大封皇帝私下會麵的城池。


    進入萬歲城區域,眾人須從馬車上下來,步行前往。


    萬歲城之中皆華服烏紗的大官員,除此之外便是紅杉鷹犬,他們有資格在萬歲城內騎馬,以上報緊急消息。


    一路上,紅杉鷹犬的馬匹出現得格外頻繁,顯然與近日西北邊疆的變故有關。


    抵達一處白玉華殿之前,方公公躬身一拜。


    “聖上還有幾位軍機大人就在裏麵,老奴就送到這了。”


    臨淵王會意,但聽到“軍機大人”這次詞語時,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進入殿內,聖上端坐於屏風之後。


    這一幕讓李棠想起了南陵王室最後的血脈司徒摘月。


    他們似乎都喜歡遮蔽自己的真容,從而營造一種天人兩隔的神秘氛圍。


    能夠交談卻無法看清容貌,從而刻意將自己神化,使自己高高在上。


    “皇叔,好久不見。”


    聲音從屏風後麵傳來,悠長且中氣十足。


    “臣叩見皇上。”


    臨淵王單膝下跪,李棠同樣模仿,唯獨烈怒夫不跪。


    “你為何不跪?”


    武貞帝問道。


    “非汝國民,為何歸你?”


    烈怒夫回道。


    “大膽——”


    左右皆怒斥。


    “小國刁民也敢不跪,犯上作亂當就地斬之。”


    一位軍機大人裁斷道。


    “諸位噤聲,西域人此言不差,的確不需跪我。”


    武貞帝倒是展現了驚人的氣度。


    “但是,西域人,你可知你為何能活著來此?”


    他繼續問道。


    “無非是想從我身上獲知沙月國的底細,要我阻止蒙森可以,但要我賣國,恕難從命。”


    烈怒夫語氣剛強道。


    “朕欣賞有骨氣的仁士。”


    武貞帝拊掌而道。


    “但從你踏入朕的大殿這一刻起,賣不賣國便不是你說得算了。


    朕手底下有妙筆生花的文官、巧舌如簧的辯官、說學逗唱的弄臣,還有千千萬萬的大封子民!


    隻要朕願意,你的如何賣國的精彩故事便會傳唱大街小巷,屆時假的也便是真的。”


    烈怒夫聞言,身體顫抖。


    “你封國有句古話——士可殺,不可辱。”


    武貞帝聽後哈哈大笑。


    “你這西域人,倒是學了不少大封的真知識。”


    笑聲平息後,一旁的宮女往屏風後遞了一杯瓊漿玉液。


    “你不跪朕,因為你不是朕的子民,若是僅此一戰,西域也納入朕的麾下。


    你不僅可以心甘情願地跪朕,並且跪在這的你也將成為西域的英雄,而非賣國賊。”


    一番話語,軟硬兼施,並且陳述利害關係。


    不愧是大封皇帝,如此心術實為恐怖。


    烈怒夫沉默不語,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或許他思考了很多種可能,武貞帝所言也確實誘人。


    然而他是個固執且信仰堅定的男人,這一點兒永遠不會改變。


    “來人,給皇叔幾位以及那西域人賜座。”


    武貞帝一聲令下。


    幾位紅杉鷹犬瞬間搬著椅子進來,臨淵王的位次更是在諸位軍機大人之上,僅在武貞帝本人之下。


    “此次會麵一直商討,知無不言即可。”


    武貞帝說道。


    “陛下,微臣有一計策可‘驅虎吞狼’。”


    一位軍機大人起身道。


    “愛卿,何為‘驅虎吞狼’?”


    武貞帝問道。


    “臣觀西北疆域之局勢,宛若盤踞著一虎一狼。審其利害,臣以為蒼渡州為虎,害最大,而西域沙月國僅為狼,不足為患。


    如今孤狼欲喚醒群狼而攻我大封,此為西域之危急。


    虎則按兵不動,態度曖昧。


    與其同時麵對一虎與群狼,不如挑撥其關係,驅虎吞狼。”


    軍機大人闡述道。


    “愛卿所言甚妙,可問題是如何挑撥方能驅虎吞狼?”


    武貞帝一眼便抓準了關鍵鎖在。


    “蒼渡侯李忘憂之四子尚且在封京為質,臣以為善待其子並以宗室女子與其子成婚,此子可用。”


    軍機大人撚著胡須說道。


    “蒼渡侯數十年未曾過問過次子,幾乎將他遺忘了,次子恐難堪大用啊。”


    另一位軍機大人駁斥道。


    “符大人此言差矣,將其徹底放置恰恰是蒼渡侯的一種保護手段,若是對其關注有加,豈不落實了他的把柄?”


    他同樣反駁道。


    “皇叔以為如何?”


    武貞帝看向臨淵王。


    “臣以為此計甚妙,然而對事須對人。


    李忘憂此人與其父親遼陽王秉性相差懸殊。


    若說遼陽王為虎則再貼切不過,而李忘憂此人如羽蛇,深邃懾人且玄於雲霧,難以揣度。”


    武貞帝聽後也覺得很有道理。


    “皇叔依舊深謀遠慮啊,回想起來朕也許久未曾見過蒼渡侯了。”


    上次他前來封京便是送幼子入京為質,羽冠白襟如謫仙人。


    “西域人,稱呼你沙月國為狼,你可有想法?”


    武貞帝突然話鋒一轉。


    烈怒夫目光深沉,緩緩回道:“單從體量大小,確實如狼無疑,但蒙森此人絕不能小覷。


    他是狼群之中的怪物,足以匹敵任何一位大封名將而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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