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怒夫不是油腔滑調之人,況且他一直以來也沒把十六當女子對待。


    他挖空心思,剛想讚美十六幾句,然而這時他耳朵內傳入一陣整齊踢踏的腳步聲。


    人數眾多,聲勢浩大。


    而且步伐的節奏,烈怒夫聽著很熟悉,莫非是……使徒軍?


    沙月國內有兩股龐大的兵力,一股侍奉於日月教會,也就是使徒軍。


    另一股則侍奉皇室,被冠以國名,稱之為“沙月軍”。


    兩股兵力勢均力敵,互有所長。


    使徒軍信仰堅定、作戰勇猛,都是悍不畏死的戰士。


    沙月軍指揮高效、善以謀略,乃是沙月國立國之基石。


    然而時過境遷,宮廷政變期間,大將軍蒙森指揮沙月軍以閃電攻勢潰滅日月教會。


    使徒軍被打為一盤散沙,或被逐個擊破,或像烈怒夫這樣潰逃流放至異國他鄉。


    不得不說,拋開各方麵的情感與個人的成見,蒙森確實是沙月國自立國以來最傑出的將軍。


    無論是個人武力還是統軍能力,哪怕在曆史悠長的封國之中,數典兵史也難以找出才能在他之上者。


    然而他的野心過於龐大,僅僅一個沙月國似乎還不能滿足他的胃口。


    他企圖與封國掰手腕,然而雙方力量差距懸殊,簡直是將沙月國子民於險地,動輒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天才固然可敬,然而其野心也會帶來災難。


    “喂,金毛鬼子,你發什麽呆呢?”


    十六呼喊道。


    烈怒夫回過神來,他側耳傾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估計是達羅夫帶人前來了,不過此時還不能掉以輕心,他得觀望一下。


    “接我的人估計來了。”


    他說道。


    “什麽?你的意思是——你要離開了嗎?”


    十六問道。


    烈怒夫點了點頭。


    “你之前說過,你會帶上我,現在還算數不?”


    十六小心翼翼地問道。


    烈怒夫剛想點頭,可他又想到達羅夫那邊還存有嫌疑,旋即搖了搖頭。


    “現在情況複雜,我不能帶你走,但我保證會回來接你,如果到時候……”


    “騙子——”


    烈怒夫話語一滯,他看向十六,此刻她好不容易洗白淨的小臉掛滿淚水。


    “你啊……”


    烈怒夫蹲下身,隻能用手指幫十六揩拭淚水。


    他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犯了一個大錯——他給深陷泥潭的人畫了一張名為“希望”的大餅。


    人可以適應黑暗,隻要他不曾見過光明。


    自己何德何能,非要去做那道光呢?


    明明什麽也照亮不了,脖子上掛著的烈日之徽,更像是神明看走了眼。


    “別忘了,二十兩黃金。”


    十六收斂啜泣,低頭不再看向烈怒夫。


    然而此時的烈怒夫確實連區區二十兩黃金都無法向她保證。


    接二連三食言,這讓烈怒夫感到十分痛苦。


    “假如我能活下來,當然不會忘記。”


    此時十六也聽出了他話語間的不對勁。


    “不是說有人來接你了嗎?為什麽突然說什麽‘活下來’,就算想賴賬也不要這樣,怪嚇人的……”


    烈怒夫對此沉默不語,他站起身,此時他身上那道駭人的傷口居然已經痊愈。


    若是再給他一點時間,估計能恢複到全盛實力,隻可惜他之前意誌不夠果斷,沒有立即祛除毒血。


    還是太懦弱了啊,烈怒夫。


    他爬上瞭望塔頂端,那群列隊前行的紅衣使徒已經出現在他的視野內。


    烈怒夫從他們身上察覺到了些許古怪,尤其那遮住麵容的鬥笠,這不是一般使徒軍該有的配置。


    使徒軍之中隻有同時兼任神職之人才有資格佩戴頭盔與帽子,他們需要遮蔽麵容以更多傳達神性。


    一般的使徒軍不允許遮蔽麵容,他們作為接收洗禮的凡人要向神明覲見虔誠,遮擋麵容無疑是蔑視與褻瀆。


    而烈怒夫視野內的使徒軍,起碼有三百來號人。


    這麽多人都擁有神職?作為首領的他怎麽不知道,其中一定有問題。


    再看向領頭之人,自然是和他患難與共的兄弟——達羅夫。


    烈怒夫從他身上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關於達羅夫的為人,他不想多提,此人本來在沙月國內司典獄長一職,性情確實凶殘。


    但也正是其深諳監獄大牢的潛規則,使他們能在蓬萊大牢內混得風生水起,最後更是越獄成功。


    可達羅夫不甘於在封國境內低調度日,更忍受不了無休無止的通緝。


    起初烈怒夫不想落草為寇,但達羅夫一直作為推手更是多次遊說。


    “本就是越獄的在緝逃犯,還頂著一副辨識度極高的異國麵孔,這樣的身份除了落草為寇絕無其它生路。”


    一來二去,烈怒夫妥協了,他必須向現實低頭。


    他們糾集人馬,與同為逃犯的西域人一起報團取暖,目的是為了自保。


    然而自從他們殺了一夥兒追緝官兵,從此達羅夫便越發失控,他肆意劫掠蓬萊百姓,甚至多次大開殺戒


    這些烈怒夫都可以容忍,他內心的正義感還沒有泛濫到可憐異族人而大義滅親,他隻要求達羅夫能收斂點。


    如今他從達羅夫身上感受到了什麽呢?


    殺意——針對他而來的殺意。


    遠處的達羅夫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麽,他往瞭望塔的方向遠遠眺望,臉上滿是猙獰的笑容。


    乞丐鎮已經近在眼前,他踢打著馬匹以加快速度,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迎回”烈怒夫大人。


    鎮子大門前醉醺醺如一灘爛泥的乞丐,他揉著紅腫的眼睛看著一匹高頭大馬奔騰而來。


    下一刻,馬蹄踏在他臉上,結結實實踩了過去。


    那個乞丐頭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達羅夫身後的使徒大軍碾過,世界上再無那個乞丐的身影。


    勒住馬匹,達羅夫環視周圍,一臉埋汰。


    自詡天朝的封國,為何在處處富庶的蓬萊州,還會有如此破敗且垂死的鎮子?


    看看這些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目光空洞,他們難道在等誰來拯救自己嗎?


    皇帝還是神明?


    這樣的人與被豢養的豬玀無異,隻配作為果腹的溫肉。


    豬玀肉質尚且可口,而他們被分食時還得埋汰一句“肉質發酸”。


    親愛的烈怒夫大人,躲在這樣的鎮子裏真是委屈你了。


    紅衣使徒變化隊列,他們堵住了鎮子的出口,包圍了乞丐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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