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坐在莊主之位上,想必秦妙剛剛就是在這個位置上……


    會是什麽姿勢呢?


    李棠搖晃著頭,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抖出腦子。


    自己是為了何事而來的?


    突然遭遇這檔子事,難免有些思維短路。


    “公子……”


    秦妙歸來,她手腳很快,甚至換上了一身新裙子。


    “你過來——”


    李棠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板凳,示意秦妙坐這。


    秦妙自然老實服從,板凳很矮,坐下後她的頭部幾乎與李棠的膝蓋平齊。


    倘若有人從某個不妙的角度看過來,就像是秦妙正在給李棠龍汲水。


    “秦妙,你將這幾個月的義莊殯儀記錄拿給我看。”


    李棠已經進入了正經的工作狀態。


    “好,公子。”


    秦妙立刻動手,將她早已整理好的殯儀卷宗拿給李棠。


    “謔,原來你每天都有整理,想必這一連幾月都沒有偷懶,辛苦你了。”


    李棠誇獎道。


    秦妙能夠直接拿出整齊的殯儀記錄,就證明她是每天都將此事放在心上,未曾一日懈怠。


    “讓我看看……”


    秦妙隨即為李棠準備好筆墨,以便他隨時圈劃。


    李棠深深地看了秦妙一眼,果然還是她最懂自己,如此周到的伺候甚是讓他舒坦。


    李棠翻開記錄,目光逐漸認真。


    “大儒唐癸良,入朝為官數年,告老還鄉,壽終正寢。


    擔任史官,擅長速記,筆法極快但字跡又無比清晰。”


    李棠將此人圈起來,不過這位唐大儒已經西去兩月,怕是已經下葬。


    可惜了,此人作為入朝封京的史官,想必他知曉許多難以落筆青史的野史軼聞。


    真真假假之間,有假必有真,秘密便存於其間。


    “公子,唐大儒葬在城西冼靜陵園。”


    秦妙小聲告知道。


    對於這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本來是要稟告李棠後再進行殯儀。


    不過那時候李棠隨伐蠱軍外出,秦妙屬於不善隨機應變之人,她將李棠作為自己的第一原則,自是想硬等李棠回來。


    結果一連過去半月,伐蠱大捷遙遙無期,唐大儒的屍首都快發臭了。


    沒辦法,秦妙知道再等下去唐家那邊就要給壓力了,隻好擇個時日下葬。


    “秦妙,你做得對,無需掛懷。”


    李棠看出了她的心思,認可道。


    隻見他再次提筆勾劃,這次他重點圈出一位名叫“馬疾春”的男子。


    龍淵人士,半月前因癆病去世,曾是天海道場的供職武師,六品。


    他以拳腳聞名,在天海道場的供職武師內也算一把好手。


    他講求以拳破萬法,不穿戴護具的情況下能以拳擋刀劍,甚至空手斷白刃。


    可惜這樣一位鐵拳武師幼年時不幸感染癆病,習武權當自救。


    他以武道壓製病灶,隻要一日登臨三品,便不會再為病灶所困。


    然而武道何其漫長,縱然他有十二分毅力也難以跨越時間的緯度。


    晚來風急,一杯薄酒,他突然咳個不停,直至口鼻滲血。


    就這樣他開始尋醫問藥整整半月,期間吃了不知道多少藥丸,甚至尋求偏方將一條活蜈蚣吞了下去。


    他從未將治愈的希望寄托於醫藥上,靠一腔熱血希冀於逆天改命,可病灶來勢凶猛時,卻又開始病急亂投醫。


    結果自然是難逃病魔之手,親朋的悲戚聲中嗩呐一響,白布落下帷幕。


    此人的拳腳的造詣值得覬覦,李棠圈點勾畫算作邀請。


    納我宮殿之中,亦是爾薄命之延續。


    “此人——”


    李棠用筆杆敲了敲殯儀卷宗。


    秦妙湊過來看了一眼,隨即回道:“此人的屍首尚在義莊之中,六品武師的身軀死而難腐,前來吊唁之人頗多,所以並未著急下葬。”


    六品武師死後的短時間內真氣並不會消散,會繼續維持其血肉肌骨的穩定,大大延緩了自然腐爛的進程。


    而三品武師肉體成聖後,真氣完全與血肉肌骨融合,從此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百病不擾。


    唯有證道鬥法過程中的戰死抑或漫長歲月後的壽終坐化,死後身軀仍舊不腐。


    李棠點了點頭,繼續翻閱殯儀記錄。


    突然,他雙手一滯,卷宗已經翻到最新,也就是最近幾日的殯儀記錄。


    他看到了一個名字,令他目光徘徊。


    秦妙也覺察到公子神態之異樣,看了公子的目光所指,登時恍然大悟。


    宗卷上,喪主的名字是“張眉”,苦主一列赫然是其師傅“樸真元”。


    “公子,我本應該立即稟告於你,可剛剛……”


    秦妙斟酌著詞句,她雖然與這對師徒不算多麽熟悉,但她知道此二人與公子有交情。


    李棠掌控龍淵喪葬業後,讓樸張師徒二人繼續待在城郊義莊,同時也在秦氏義莊給他二人掛了個空職,白讓二人多吃一份工錢。


    卷宗上記錄著,三日前,張眉在為附近村民出喪過程中遭遇一夥喪心病狂的匪寇。


    出喪的隊伍包括喪主的親朋好友以及張眉在內,悉數被殺。


    “事情發生後,我派出了咱們義莊的人手,勉強將張眉的屍首拚湊齊全,雖仍有七零八落。”


    秦妙說道。


    “那時候離護衛患了怪病無法出手,我想求助於王族但又怕暴露義莊與公子的關係……”


    她的語氣中充滿無奈,諸事不巧恰恰又集中在當時,讓她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世事無常爾……”


    李棠歎了口氣,事實上,他早已習慣了生死的無常。


    然而,想當初遇見張眉,回憶起他假扮道士跳大神的滑稽模樣,很難將他與這一紙無情的殯儀記錄聯想到一塊兒。


    隻是數月,張眉的年紀甚至比自己還小。


    “樸真元如何?”


    “傷心欲絕,一連幾天都大醉不醒。”


    可以理解,畢竟他是把張眉當兒子看待的。


    “你可了解過那夥匪寇的底細?”


    李棠問道。


    “是一夥流寇,流竄於龍淵至武埠的區間內,近日不知為何實力大增,甚是猖獗。”


    秦妙回道。


    “好,我知道了,這事也得處理一下。”


    李棠打算一件一件來。


    “兩天後,你來王府一趟,帶上幾位手腳利索的夥計,屆時有活兒讓你們幹。”


    他吩咐道。


    秦妙聞言一凜,義莊能幹的是什麽活兒,她心照不宣。


    “此外——”


    李棠從腰間掏出一塊兒令牌,正麵刻著“妙”字,另一麵則是臨淵王族的族徽。


    “秦氏義莊光明正大地納入我的麾下,以後無需再遮遮掩掩。


    這塊兒令牌你且收下,以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說——你是我李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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