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邊,野風濕冷,敗柳搖曳,一派冷清。


    臨淵王掐指一算,估摸劍盾二奴已經和曹督軍搭上話。


    以曹督軍規規矩矩的性格,將其擋回並不算難事,但他肯定會將此日之空白如實上報,這不是臨淵王所期望的。


    所以他指示劍盾二奴將他留下來,投其所好讓循規蹈矩的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好在臨淵王也知道,曹督軍極其嗜酒。


    所謂的士人才子,他們文縐縐的外表下,往往會隱藏著一顆極其壓抑的心。


    一般手段難以舒解其心之重負,采取之法多少會偏向極端且獵奇。


    所幸曹督軍隻是嗜酒,而且大醉後隻會倒頭就睡,不算什麽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美酒不算賄賂,讓其酩酊大醉一場便可。


    他不省人事間,自己得以處理完此間之事,做到無縫銜接,而非一日空白。


    這便是臨淵王的意圖,此時夜色正濃,但亦得抓緊時間。


    “我們出發吧。”


    臨淵王說道。


    李棠等人包括桑迪在內皆目光一凝,見臨淵王拽著桑迪的枷鎖淩空虛渡,其餘人紛紛跟隨其後。


    諸天星鬥,指引前路。


    俯瞰而去,沼澤瘴氣彌漫,龐大的幹枯獸骨盤踞於淤泥中沉浮。


    依骨畫皮,可以想象得到這具獸骨生前的軀體是何等偉岸,如今空有骨架,依舊震撼。


    “嘿,別盯著蠻荒遺骨看,這玩意邪乎得很,小心它把你的神魂吸進去。”


    影奴突然拍了拍李棠的肩膀,警告道。


    李棠挪開目光,但隨即他便發現了影奴臉上難掩的偷笑。


    “你誆我?”


    “哈哈哈,抱歉抱歉,看你目光如此認真,難免想捉弄一下。不過這玩意確實有不少傳說,姑且讓我想想……”


    影奴思考間,臨淵王插了一句:“大約三四百年前,有人曾於此成功悟道,隨後自封蠻荒聖人,攪動江湖一時。”


    “對對對,三四百年前自封聖人神人之輩數不勝數,其中就有這麽一號人物。”


    影奴恍然大悟道。


    三四百年前大封全境天災不斷,北旱南澇大饑荒,各地又有異寶現世,到處都是腥風血雨。


    一時間,百姓疾苦,江湖騷亂,人間崩壞。


    朝野間人人自危,萬馬齊喑,大封皇帝甚至自鎖於深宮,依靠大國祭求神問祖,以謀一絲心安。


    大封亂世維係了二百餘年,最終被“弑兄欺父”的武崇帝終結,北擊狼煙之後,他再次開啟壯闊的盛世篇章。


    但亂世真的終結了嗎?但願如此吧。


    “王爺,小人作為苗州土著,對那人也略有了解。”


    桑迪說道,他被臨淵王拽著懸在半空中的樣子甚是無助。


    這也難怪,他身上雖種有神蠱,但本質上還隻是一介七品武師。


    “你且說說。”


    “那人啊,欺世盜名的蟲豸而已,說什麽悟道,不過是鑿了兩塊骨頭帶走罷了。


    我父親隻是生不逢時,倘若與那什麽聖人同一時代,他高低也能混個蠱聖人。”


    臨淵王聞言,搖頭冷笑,但沒有言語。


    這時李棠又瞥了眼那蠻荒遺骨,原本漆黑模糊的骨架輪廓突然遊過一團流光。


    那流光最後凝聚成一個人影,並且隨著時間推移,人影愈加清晰,甚至能看清其衣物的布料與麵部的五官。


    那是一位雌雄莫辨的獸皮少年,他看著李棠,甚至還招了招手。


    “徒兒,你怎麽停下來了。”


    影奴發現李棠不知不覺落隊了。


    “那是不是有人?”


    李棠指道。


    影奴瞥了一眼,回道:“乖徒兒居然還想誆回我,哪有什麽人啊?”


    聽著她一本正經的語氣,李棠眸光一動,旋即聳了聳肩,回道:“真沒勁,我馬上跟上來。”


    然而在他的視野裏,確確實實有這麽個人,甚至還衝他微笑,原本的揮手也變為了勾指。


    真是見鬼了。


    李棠選擇暫且先不搭理,加速跟上了隊伍。


    淩空虛渡了半個時辰後,眾人抵達了目的地,也就是那徹底荒蕪的頡南群山。


    根據星圖的定位,臨淵王來到群山深處的一處溝壑。


    此處他先前也曾踏過,但並未發現有何蹊蹺。


    如今深夜重返,觀感依舊如此,無非是更荒涼了些。


    眾人腳踩著風化的碎石,山穀內狂風疾掣,風中甚至裹挾著細小的沙礫,迷人眼且讓人不敢開口說話。


    這時影奴為眾人發放遮擋口鼻的麵巾,這也是臨淵王事先安排好的,他為此準備得很充分。


    若還是無功而返的話……


    臨淵王看向桑迪,感受到目光寒冷的桑迪惴惴不安地吞了口唾沫,盡可能表現得一臉老實巴交。


    “別擠眉弄眼了,怎麽開啟祭壇?”


    臨淵王說道,隨之解開了桑迪身上的枷鎖。


    “讓我回憶一下……王爺,我對天發誓,我也是頭一次來這裏。”


    桑迪發誓完,表情逐漸認真,四處走走停停,時不時翻動著碎石。


    “找到了。”


    從碎石中,他找到了幾塊刻有金色符號的光滑石頭。


    這些石頭臨淵王之前勘探此地的時候也找到過,也曾一度懷疑過這石頭跟蠱神教祭壇有關係。


    然而無論石頭怎麽排列,都不見有任何反應。


    後麵還特意請了一位手段高超的堪輿師,但他說這些石頭並未奇特之處。


    隻是信手塗鴉的凡石,擱人間集市內幾個銅板能摸一大把。


    然而這麽厲害的堪輿師最終也沒能找到蠱神教祭壇的具體所在,雖說有了些頭緒但始終無法抓住破局契機。


    無奈之下,他也不敢承受臨淵王的雷霆之怒,於是主動參與布置了誅山大陣。


    群山有靈,誅山無異於誅神,一個不小心若是沾染業報勢必需要償還。


    但沒辦法啊,收了臨淵王的錢而未能成事,這個事情的性質不是將錢還給臨淵王就能解決的。


    誅山的本質是隔絕藏於此間的祭器與天地之間聯係,斬斷其進一步幻化生靈的可能。


    無主的祭器若是自然生出靈智,那會是一場浩劫。


    隻見桑迪拿著石頭嘀嘀咕咕念著什麽咒語,隨後他將石頭一扔。


    雙手合十後,以獨特的格律念著咒語,一共三大段,每念完一段他都要鼓掌三下。


    念完咒語後,桑迪原地跳起了大神,赤腳踩在尖銳的礫石上,頓時血肉模糊,他的血液灑滿山脈。


    如此這般之下,山間溝壑微微震顫,一聲微響傳來,溝壑深處開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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