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笑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那年,我在盛天娛樂當攝影師……那天參股見選秀的沒一個像露娜……我撞到了司徒大少爺,他瞪著我看……派勞斯萊斯來接我……包場,帶我跳舞,吃飯……司機親自送我回家……給了個大紅包,叫我別對人說……”


    “你發花癡吧?司徒大少爺覺得你長得像露娜?那你早就可以當明星啦!”


    一陣哄笑,誰也不信,隻當時笑語是撒謊騙讚呢。李兆駿默默將椅子轉了個方向,斜眼觀察那個叫時笑語的女孩子,他看真切了容貌,微微一笑。他相信這個女孩子說的,那確實像司徒修遠的風格。隻是他們誤會了,時笑語某些角度很像路漫漫,有些稚氣未脫的學生樣子,她喚起司徒修遠內心渴望的緣由,並不是因為露娜。


    事實就是,人啊,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蒙蔽眼睛的,正是“傲慢與偏見”。


    李兆駿的手機滴滴一聲,他抓起來看,欣慰地笑了,起身離開星巴克,等在門外的司機立刻打開車門,恭請總裁上車,他將手一揮:“我今天心情好,想走回去,你把車開走吧。”


    李兆駿仰頭看高樓大廈之間漏出的一線藍天,心想,十六歲初相見,二十六歲終攜手,十年了,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司徒修遠愛路漫漫,簡直漫長得有如一輩子,總算得到上帝眷顧,即使不是他,也由衷祝福。


    到底李兆駿等的是什麽消息呢?時間回溯到幾個小時之前,瑞士蘇黎世,司徒家私人莊園。一大早,卓雅就起床,指揮全家開始忙碌,管家再三確認該帶的東西是否是否齊全,司機第n次檢查車子。


    然後,林思琪也梳洗停當,下樓來用早餐。卓雅焦慮地搓手:“那兩個沒心沒肺的還在睡?”


    “年輕人嘛,貪睡。別著急,時間很充裕。”


    在樓上主臥室裏,司徒修遠打個哈欠,把鬧鍾按掉,推一推路漫漫。


    “起床,我們該去醫院了。”


    路漫漫抱著被子往裏鑽,撒嬌說:“讓我再睡會兒……困死了……”


    “大事解決之後,讓你睡個夠!”


    “你懂什麽?都說生了孩子之後那幾個月簡直是災難,恨不得塞回去。”


    “哦?那你又總是念叨肚子又大又重,像要爆炸?”


    路漫漫抓起手表看看時間,實在是不能拖拉了,她打著哈欠起床去梳洗。司徒修遠幫她洗臉,穿衣服,玩心大發,掀起她的睡裙扒開她的小褲。


    “嘿,色鬼,調戲孕婦?”


    “我看看昨晚我的準備功夫做得怎麽樣。嗯,很幹淨……”


    路漫漫臉紅,解釋說:“我自己實在是看不清楚,肚子太大了,我連自己的腳都看不見,又不能彎腰,所以才拜托你的……”


    司徒修遠笑:“助產士不是告訴你,她會幫你處理嗎?”


    “那怎麽好意思?這種隱秘的事,隻能自己動手。”


    “上了手術台,你就是一坨肉!”司徒修遠嚇唬她。


    二人笑鬧著進入餐廳,司徒修遠可以大吃大喝,路漫漫卻連水都不能喝一口,隻能幹坐在椅子上。兩位長輩問東問西,路漫漫反而淡定得很,說:“別緊張,約好十點手術的,我們九點到達,綽綽有餘。”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達醫院,路漫漫被簇擁著進入檢查室,一直以來為她看診的婦產科醫生笑著迎接她,握手,問:“今天感覺好嗎?”


    “非常好。”


    “我們做最後一次超聲波檢查,看胎兒的位置有沒有倒轉。”這位主刀醫生號稱是蘇黎世最好的剖腹產專家,是一位金發碧眼的中年男人,他說話的聲音讓路漫漫感到特別平靜。


    在司徒修遠的攙扶下,路漫漫爬上病床,躺下,冰涼的潤滑劑塗在路漫漫大如皮球的肚皮上,醫生看清楚位置,說:“嗯,仍然是臀位,寶寶很固執啊,保持這個位置整整三個月沒移動。二位仍然不考慮體外倒轉術,對嗎?”


    司徒修遠說:“不,直接做手術,越少折磨越好。”


    醫生和藹地和他們握手,說:“我現在去準備手術,護士和助產士會來幫助你們做準備工作,待會兒見。”


    路漫漫被脫光,穿上寬鬆的病號服,助產士和護士推著她往手術室去。管家和兩個母親齊齊站起來,司徒修遠指揮說:“你們先去我們訂好的病房等候,半小時之後見。”


    路漫漫被單獨推進麻醉室,這時她才開始真正的驚慌,不停問:“我丈夫呢?”


    “司徒先生正在換滅菌服,馬上就來陪您。”助產士安撫她。


    路漫漫從未覺得這樣害羞而自卑,她從懷孕到現在足足胖了十四公斤,雙腿浮腫,肚子大得翻身都困難,偏偏這次手術的那個麻醉師也是男的,雖然帶著口罩,但前幾日簽手術和麻醉方案時見過麵,知道是年輕英俊的男子,被男性的醫護人員這樣擺弄,實在難堪。她隻能勸自己,淡定,現在你就是一團肉。


    心中又暗罵司徒修遠,他當初一得知路漫漫懷孕,就四處打電話要“最好的團隊來照顧我太太!”結果,除了助產士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太太之外,從給她看診的婦科醫生和主刀醫師到麻醉師,都是男人。


    那漂亮的麻醉師不住安撫,脫掉她最後賴以遮羞的罩袍,讓她像蝦一樣拱起背,靠,她怎麽可能做到?肚子裏有個孩子她連彎腰都痛苦好嗎?


    雖然如此,她還是努力配合,以便麻醉師能在脊椎上找到準確的位置。第一針局部麻醉打進去,冰涼,劇痛。路漫漫雖有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德語髒話,瑞士人聽得懂,護士和麻醉師都笑,對她說:“馬上就不痛了。”


    果然,立竿見影,真的不痛了,接下來真正厲害的半身麻醉針戳進去的時候,她毫無知覺。再次躺下,司徒修遠才進來,渾身過得嚴嚴實實,隻露出眼睛,隔著口罩對她說:“放心,手術很快就會完成。”


    話雖如此,當時簽手術同意書的時候,看見密密麻麻好幾頁的“風險告知”,兩個人還是冷汗直冒,可是別無選擇,不得不如此。因為路漫漫懷的孩子胎位不正,又是初次分娩,自然生產的風險太高,在醫生的建議下,他們決定提前一周做剖腹產手術。


    此時麻醉師開始拿冷水噴霧順著路漫漫的腰部往下試。


    “有感覺嗎?”


    “有。”


    隔了十幾秒,再噴,路漫漫說:“還有點涼涼的。”


    噴第三次,她搖頭:“毫無知覺。”


    麻醉師馬上示意:“麻醉成功,可以手術了。”


    護士們高效率地將她抬上手術台,推進房間,燈火通明,明晃晃的,照得她睜不開眼睛,估計連身上每個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女人到了這份上,就談不上什麽隱私。好多人,好多金屬器械在響。她有些害怕,抓住司徒修遠的手,呼吸急促。麻醉使得她有點眩暈,像踩在雲朵上走路。


    那個帥哥麻醉師在她耳邊說:“我會一直跟你說話,看你是否清醒,你有任何異常的感覺,隨時告訴我。”


    路漫漫想——真有異常,我就痛死了,還有力氣跟你說話?


    一張淡綠色簾幕拉上,隔開麻醉師、司徒修遠,路漫漫躺平,看不見下麵發生什麽,隻感覺雙腿大開,被固定在什麽東西上麵。


    一些刀子剪子在叮當響,她不確定有沒有開始,什麽時候開始,刀子劃下去了嗎?突然,好像有人用力在把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裏麵往外拉扯,力道之大,她整個人都被扯得晃動。


    她掐住司徒修遠的手,麻醉師問:“路小姐,你感覺怎麽樣?還好嗎?”


    路漫漫覺得這個麻醉師簡直溫柔熱情地過分,隻好說:“很好,沒問題。”


    突然,助產士和醫生們歡呼一聲:“寶寶降生啦!”


    她聽見孩子哇哇大哭,洪亮得快掀翻屋頂,司徒修遠激動地站起來:“我的兒子!我當爸爸啦!”


    他在這一瞬間連路漫漫都忘記,跑去剪臍帶,歡天喜地地跟著助產士去忙活。路漫漫動彈不得,醫生們還在簾子後麵忙活。她知道,孩子出來之後,還有好多事情呢,據說光縫刀口,就有幾層。


    她激動得流淚,張開手臂高呼:“孩子呢?給我看看!”


    孩子擦拭幹淨,裹在繈褓裏,由司徒修遠抱著放在她胸口,這是母親和孩子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路漫漫看見一張緊閉著眼睛的粉紅色小臉,巴掌大,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癟著嘴哭,兩隻小拳頭攥緊,發紫。


    “手怎麽是紫色的?”她緊張地問。


    助產士說:“剛出生都這樣,羊水泡的,很快就會變正常的。”


    這時,她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她慌忙對醫生說:“我呼吸困難。”


    醫生忙說:“深呼吸,深呼吸……對,沒事的,馬上結束了。麻醉師在一旁緊緊握住她的手,司徒修遠握住另外一隻。助產士將寶寶抱起來,免得壓住她的胸口。


    手術終於結束了,她被送回病房,林思琪和卓雅看見路漫漫懷裏擁著剛出生的寶寶,喜極而泣。


    助產士走過來,拿著出生證,和藹地問:“請問寶寶的姓名應該填什麽?”


    路漫漫和司徒修遠對視一笑,齊聲回答:“司徒凱!”


    在天堂的kai,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帶給相愛的人們永無止境的幸福與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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