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雪霏的頭還埋在臂彎裏,悶聲問:“你喜歡我哥嗎?”


    夏夢失笑,反問:“你想聽真話,還是場麵話?”


    “當然是真話。”


    夏夢思索片刻,委婉地說:“我跟你哥之間,也許永遠不會有你和葉青在一起的那種激情——那種如膠似漆,恨不得把對方一口口吃下去,融化在血液裏的愛戀。但是,愛情是一回事,婚姻往往是另一回事。你可能和某人轟轟烈烈愛過,但選擇另一種人經營婚姻。我跟你哥,未必相愛,但很適合做夫妻。”


    司徒雪霏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說半天,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夏夢臉上浮現出諱莫如深的微笑:“愛情是一場賭博,先說愛的那個人,必定是輸家。我跟你哥正在暗自較勁呢,都想爭奪主動權。”


    司徒雪霏搖頭歎息:“看兩個聰明絕頂的人,爾虞我詐地談戀愛,真累。”


    夏夢隻是微笑,慢慢喝完一杯茶。有些話,她不想挑明。她堅持要入股做藝廊的老板,和李兆駿堅持要離開司徒集團自立門戶,道理都是一樣的——為著自尊心。和普羅大眾相比,她,李兆駿,都算有錢人,略有資產,衣食豐足,住得起大房,開得起好車。但和位於金字塔最頂端的大財閥司徒家比較,真是小巫見大巫。可他們不願依附司徒家賺錢,隻有這樣,說話才有底氣,做事才能享有一點自由。


    夏夢知道,她和司徒修遠在地位上還差著一截,但出來獨立做事業,最起碼談戀愛的時候,還有一點進退自如的餘地。葉青不願答應卓雅的“入贅”條件,說到底,也是爭一口氣。司徒雪霏肯定明白這富有與平凡之間填不平的鴻溝,因而,更加無可奈何。


    這時,有人走進來,夏夢抬起頭,臉上綻出笑容,二人在沉默中以眼神交談。一隻大手揉亂司徒雪霏的頭發,醇厚的嗓音含著憐愛:“妹妹,回家去吃飯,媽媽很惦記你。今天有上好的大閘蟹。”


    司徒雪霏聽見是哥哥來了,頭都懶得抬起來,揮手趕人:“你們倆去吧,讓我在這裏靜一靜。”


    司徒修遠歎息一聲:“好,那我跟夏夢回家吃飯,司機在門口等你,不要亂跑。”


    卓雅精神萎靡,略動了幾筷子,嚐了半隻螃蟹便離席,這頓飯吃得冷冷清清。飯後,夏夢和司徒修遠二人喝咖啡,在燈下,一人占據沙發一頭,夏夢捧一本書看,司徒修遠在看公司的企劃書。


    夏夢放下書卷,輕聲問:“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你能否為我解惑。”


    “何事?”


    “你家三樓有一間上鎖的套房,就在你臥室正上方,是何用處?”


    司徒修遠心裏咯噔一下,塵封的心房被叩響。


    夏夢見司徒修遠臉色突變,後悔冒失,忙說:“抱歉,當我沒說過。”


    司徒修遠苦笑,沉聲說:“無妨,我不當你是外人。那房間也沒什麽秘密,我帶你去看。”


    司徒修遠真的拉著夏夢的手,從廚房的櫃子裏取下鑰匙,打開門,給夏夢看。


    屋裏空蕩蕩的,家具上麵有一層浮灰,白窗簾死氣沉沉。


    夏夢站在屋子中央,說:“當初有人住的時候,應該很漂亮。”


    司徒修遠輕輕說出隱秘的心事:“我喜歡的女孩子,曾在這裏住過,她常穿白衣,腳步輕盈,像一隻粉蝶在屋裏飄蕩。”


    “嗬,是露娜?你那個不幸去世的未婚妻?”


    司徒修遠不想多說,但笑不語。夏夢心中許多疑惑,卻不便再追問下去。她想起有一次和司徒修遠兩人在一家咖啡廳喝下午茶,小桌子旁放著一些舊雜誌供人消遣。她隨手抽出一本,封麵正是露娜本人,在她去世前一年拍攝。當時夏夢笑出聲來:“時尚雜誌過期好幾年,還算時尚嗎?你前未婚妻真是天生尤物,毫無死角,我這個女人看見都心神蕩漾。”


    司徒修遠當時對那本雜誌卻視若無睹,顧左右而言他。夏夢心中的疑惑越積越深。


    司徒修遠把路漫漫的房間門再次鎖上,扶著夏夢的腰下樓去。她在樓梯口駐足,雙手按在司徒修遠的衣襟上,聲音低微柔媚:“修遠,你這樣聰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我的心思。我留在盛京不走,是為著誰,你可明白?”


    司徒修遠沉聲說:“我怕讓你失望,萬一你發現我是個沒有心的人,會令你傷心。”


    夏夢的手按在他胸膛,玉指纖纖,塗深紫色指甲油。


    “我分明感覺到你蓬勃的心跳,修遠,你為何不願敞開心胸,往前走?”


    “……感情令我身心俱疲,我沒有力氣再戀愛。”


    “你不相信我可以令你快樂?全世界都說我倆般配,隻有你無動於衷。是我不夠好?”


    司徒修遠說:“不是你不好,隻是……夏夢,給我一點時間。”


    夏夢抬起頭來,癡癡地望著他,柔聲說:“我等你,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司徒修遠在這一瞬間有些感動,他摟住夏夢的肩膀,單薄得好似一捏就碎,他想吻她,湊近了,聞到她身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是她愛焚的沉香味道。


    他閉上眼睛,在她唇上印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夏夢臉色緋紅,轉身奔下樓,他靠在牆上,呼出長長一口氣。這不是愛情,他心如止水,一點漣漪也無。他要的女人,必須能讓他血液奔流、心跳出胸腔。


    路漫漫收到李兆駿電郵給他的訂票信息,一看是頭等艙,回複李兆駿說:“太奢侈,我坐經濟艙即可。”


    “那怎麽行?是我盛情邀請你回國工作,不能委屈你。”


    路漫漫堅持:“我既然已經答應加入致勝貿易,就得為老板省錢。”


    李兆駿和路漫漫一來二去,僵持半天,終於妥協,改為商務艙,各讓一步。


    “我來接機。”


    “不必麻煩,有朋友來接我,我暫住朋友家,休整一天就去公司報道。”


    得知路漫漫即將回國工作,盧卡斯從一開始的震驚中緩過來,陷入沉默,他刻意回避路漫漫,從公司回家之後就躲在房間裏不出來。路漫漫住地下室,二人竟然好幾天沒碰頭。


    路漫漫跑去敲門,盧卡斯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才開門。


    “你躲著我?”


    盧卡斯低聲說:“沒有。”


    “有!”


    盧卡斯緊緊抿嘴,靠在牆上,眼睛紅紅的。


    路漫漫靠過去,輕輕把頭搭在他肩上,盧卡斯身體僵硬,過了一會兒,才摟住她的肩膀。高個兒的他,反而把頭埋到路漫漫的頸窩裏飲泣。


    “你走得那麽遠,以後誰陪我說話……”


    路漫漫感傷不已,柔聲說:“你可以跟同事們聊天。”


    “我才上班一個月,沒人跟我說話,我隻跟電腦傾訴心事。”


    路漫漫鼻子一酸。盧卡斯這份工作是靠父親沃夫岡托關係才安插進去,在一家私企裏當軟件工程師,工作內容由他獨立完成,隻要他不跟別人溝通,確實可以一整日不說一個字。


    “盧卡斯,答應我,要開心一點好嗎?寫電郵給我,發照片給我,告訴我你每天的生活,好不好?”


    盧卡斯點頭,抱著路漫漫哭泣,不發一言。路漫漫想,一輩子她都會記得這個羞赧的金發男孩對她戀戀不舍。


    出發那日,繼父沃夫岡開車送她。盧卡斯怕傷心,躲在家裏。林思琪帶上kai,跟著一起去機場。


    辦好行李托運和登記手續,路漫漫不舍得進安檢門,和母親絮語,拖延到廣播催促。她一直把kai抱在懷中舍不得放手,他用濕濕軟軟的小嘴親她臉頰,藕節般胖乎乎的小手抓她的頭發。


    “媽媽,我會想你的!”


    “我也想你,媽媽一有時間就飛回來。”


    kai把一包小熊qq糖塞給路漫漫:“媽媽,這是我最愛的糖果,送給你,你想我的時候,就吃一顆。”


    路漫漫泣不成聲,最後一次擁抱這個可愛的小寶貝。


    路漫漫抵達盛京國際機場,排長隊出關,海關處貼著大幅標語——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她微笑,真親切啊!


    田甜早在出口守候多時,路漫漫的身影一出現,她就蹦起來用力揮手。


    “漫漫!漫漫!我在這裏!”


    路漫漫推著行李車快步走過去,兩個姑娘緊緊擁抱。


    “好久不見,你越來越美,快讓我摸摸!”


    田甜兩手捏住路漫漫的臉頰,把她的嘴拉成一字。


    “疼疼疼!幹嘛啊!”


    “你這臉上還是飽滿的膠原蛋白啊,你吃什麽啦,素顏的皮膚比從前還白嫩!你看我,毛孔越來越粗!”


    路漫漫大笑:“你少化濃妝,皮膚自然就好。”


    走到停車場,路漫漫看田甜還開著那輛銀白色甲殼蟲,問:“車子狀況如何?開著還好吧?”


    “挺好的,而且停車也方便。”


    兩個姑娘正費勁兒把箱子往後備箱裏麵抬,兩個男人主動過來幫忙,輕而易舉就把大箱子塞進去,另一個小箱子和登機的小旅行袋放到車子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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