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自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宣宗章皇帝,憲宗睿皇帝,哪怕前朝穆宗純皇帝,六朝從無年夜詔群臣貴勳入宮赴宴的先例,陛下要幹什麽?”李東陽錯愕的目瞪口呆,片刻才回過神來,嚇得麵無人色,急匆匆一邊穿朝服一邊痛心疾首斥責。


    他以為老皇帝要動手。


    夫人勸解道:“如今四海不寧,諸侯並起,陛下是追求‘開疆拓土’的‘武皇帝’定論的,怎麽會在年夜大開殺戒?”


    這麽一說,李東陽才稍微放下心來,不錯,成治皇帝如今的追求,就是將來對他蓋棺定論的諡號定為“建天明道顯功耀威”之類的“武皇帝”,要是西軍願意,這稱號倒也匹配成治皇帝。


    奮擊天下,徹底收複洗浴,暴打韃靼瓦剌,掃蕩關外雜胡,這要不算武皇帝那就沒有武皇帝了。


    為了這個,老皇帝也不可能在年夜飯才吃下去的時候對群臣大開殺戒,對貴勳痛下殺手。


    “老爺,楊公已經出發去大內了。”外頭闖進來李府管家急匆匆稟報。


    楊廷和跑的這麽快?


    “那看來的確不會有太大的事情,估計就是吃頓飯,”李東陽笑了,“還有什麽?”


    管家道:“方才打點天使,說是忠順王到了。”


    咣當!


    李東陽翻了過去。


    這是要騰出手腳,讓衛央率大軍做大事的節奏啊。


    李東陽隻是慌亂,諸王嚇得嚎啕大哭。


    寧王心神不安,送走內侍之後,他就在地上來回踱步,去不去,這是個問題。


    或有心腹道:“既是宴請朝臣貴勳,想必老皇帝不會下黑手。”


    也有人勸說道:“大王不可去,去則定會生變。”


    “不去,隻怕不片刻緹騎上門,到時候,又該如之奈何?”寧王嘴皮在顫抖,“你們也聽到了,忠順王入京,隻怕帶來的不僅僅是西軍鐵騎,還有皇帝需要的支持。”


    左右不解,什麽支持?


    “秦王妃懷有身孕,一旦有皇孫誕生諸王必定不安,”寧王煩躁道,“王妃久在西安府,怎麽一件好消息也不能帶回來,真是急煞人也。”


    忽聽外頭馬蹄聲如雷,寧王一哆嗦,慌忙穿上禮服,急匆匆帶著三五十人直奔大內而來。


    不敢不去。


    若是不去,別人還好說,老皇帝隻怕會派廠衛來“請”他們赴宴。


    到時候麵子不存性命難保——皇帝請客你不來,西軍邀請你徘徊,不給麵子是吧?


    寧王到底也算是一方雄主,越王興王真被嚇病了。


    “大王,寧王已經到宮門外了!”越王府邸,心腹文武們一起勸說,“皇帝下旨,怎可不從?”


    “不不不,孤不怕皇帝,隻是……”越王趴在榻上,蓋著被子恐懼道,“若西軍要將朱明皇室一網打盡,是不是?孤怕的是這個。”


    三個兒子也在旁邊縮著脖子,他們的確不怕皇帝。


    可他們怕那個土匪啊!


    皇帝說要打死他們還得考慮別人的感受,可衛小郎說打死他們就絕不打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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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襄陽郡主還在,秦國公怎肯下毒手?”心腹們苦勸,“何況開過年大戰在即,衛央久在軍中,怎會絲毫沒有察覺?”


    “正是因為如此,孤才不能去,一旦他們決定年後與草原諸部開戰則必定先安定朝堂,”越王哆嗦了好幾下才猜測,“何況年後秦王妃倘若能誕生皇孫……不不不,絕對不能去。”


    他比這些心腹想的更多一層。


    就你越王府會下毒啊?


    老皇帝倘若給他這個“皇弟”下點慢性劇毒怎麽辦?


    “大王今夜若不去赴宴,那麽,一旦今夜驟然決定皇儲,隻怕大王就此無緣皇位。”到底是心腹,對越王還是比較了解的,一看左右勸說不到位,登時有人笑道,“此其一,其二,皇帝既下詔,令群臣諸侯公卿大臣們前去赴宴,而大王不到,錦衣衛與東西兩廠一起出動,隻怕到時候反倒折了越王府的麵子。”


    越王立馬坐了起來。


    “但是,若是前去赴宴,的確有一些風險。然則,西軍行事從來光明正大何曾齟齬暗殺?何況襄陽郡主縱然無情,但到底還是從越王府嫁出去的,如今郡主貴為鎮中將軍,名為鎮中,實則統轄大內供奉,倘若果真要對諸王下手,郡主怎會不事先預警?”心腹深刻剖析,“大王,此宴可去,不必遲疑。”


    越王忽的看著三個兒子,一看差點被氣死。


    這三個孽障居然一個個縮著脖子往後退,意思是讓你爹一個人去赴宴啊?


    “以在下之見,諸王都不會攜家帶口,大王若是能帶三位殿下同去赴宴,反倒是一件美事,”心腹又說道,“至少可顯示越王府一片坦蕩。”


    那三個齊聲痛罵:“何苦害我?”


    “三位殿下,若皇帝要動手,秦國公答允,那麽就算躲在杭州,隻怕也難逃西軍爪牙,何況這是在京師。”幾個心腹都笑道。


    越王左右思考終於定下了決心。


    同去!


    比起寧王越王兩人,興王最恐懼。


    他是第二皇位繼承人。


    老皇帝四個兒子都死了,皇孫還沒有誕生之前,穆宗淳端皇帝這一係自然是越王作為第一皇位繼承人。可在越王那一脈與皇帝的激烈衝突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的興王最清楚自己的危險性。


    如果淳端皇帝這一脈不能繼承帝位,那就要從憲宗皇帝算起,興王就是這一脈的,算是小宗,到時候小宗入大宗,他就是合理合法的皇位繼承者。


    故此,興王感覺自己的處境最危險。


    “皇帝若有皇孫,而皇孫年幼,為了保證皇位能夠在成治皇帝一脈順利繼承,越王也好,興王也好,那都是威脅皇權之人,須一一解決;從越王而言,他知道皇帝對他這一脈的看法有多厭惡,如果成治皇帝有別的選擇,則越王一脈繼承的可能性會大大降低的。”興王換了三件衣服了,每一次換下來的衣服都是被他的汗水打濕的,興王與心腹透露,“隨後的寧王,因太宗皇帝時,太祖皇帝考慮過寧王繼承皇位,故此,寧王一脈世世代代想著太宗一脈欠著他們的皇位。為了順利上位,寧王首先要解決太宗一脈有實力繼承大統的藩王,越王實力強大,興王一脈正是下手的好對象。”


    心腹叫蔣輪,是興王妃從兄,對興王而言,這也是他依仗的兵力所在。


    蔣輪沉吟不決,他也偏向不去赴宴。


    這場宴會,危險實在太多了,興王說的不錯,實力最強大的那幾個集團都想讓興王先死,一旦他們不約而同,那就有可能趁著這次機會一起下手。


    可要是不去,那可是抗旨不尊啊,那不是反倒給諸王甚至皇帝幹掉興王一脈的最佳口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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