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還沒結束,衛央又吩咐:“叫廠衛組織一下,我們是武夫粗人,搞不出來鞭辟入裏的事情來,但可以為天子張目。這幾天,尤其年前,要從準備批判翰林院開始,逐漸批判內閣,批判諸王,就要抓住他們無視天子祖墳被刨的事情大做文章,要讓天下四海都知道,皇帝委屈了,皇帝被欺負了,皇帝被辜負了,要讓四海列國千秋萬代,都知道成治朝出了這麽一幫亂臣賊子。”


    翰林們哪一個還敢站著?齊刷刷全跪了下去。


    求你別說了!


    “這些人,他們看到皇帝家祖墳被人刨了,他們暗暗高興,他們幸災樂禍,”衛央怪聲怪氣地揶揄,“好啊,你們老朱家祖墳終於被人刨了,你倒是繼續當皇帝啊,你看,你家祖先骨頭差點都被人挖出來敲鑼了,真好啊,你看我們這幫‘肱股之臣’幫你不,哎,我就不幫,你能怎麽著?!”


    四個學士慌得望著大內方向便拜,他們可真沒這心思!


    這不,方才,四個學士一邊琢磨著自己的前途,還一邊琢磨著怎麽催一催內閣,催一催刑部,乃至於催一催……


    咦?


    “按說,盱眙有按察使看著,南京有留守看著,這不,還有鎮守太監催促,想必,滿朝公卿們催一催,他們還是能盡快破案的,”衛央長歎一聲,“可這京師,這京師啊,連個順天府尹都沒有,太宗仁宗,宣宗淳宗,不安,不安呐。”


    孔從周哭求:“國公,下官這就上疏,這就上疏,可行?”


    “那哪行,你們要告老,下麵的人還得想自己的前程呢,哪來功夫管帝王家事?不能耽誤你們哪,不能。”衛央安慰道,“這不,陛下要加封關聖帝君還得小心翼翼,叫本大將軍帶著兵,小心翼翼地上門求你們寫個讚頌文章,皇帝祖墳被盜這麽大的事情,這要讓你們……喂,你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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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學士擦著眼淚齊奔自家班房,得寫哪!


    內閣那四個庸官,他們是怎麽為天子分憂的?


    諸王這群不孝的混賬是怎麽為太祖太宗守靈的?


    “國公,國公既如此說,為何又放走了盜墓賊,叫她逍遙法外?”那四個一走,到底有年輕氣盛的,雖然還是跪在地上,但梗著脖子質問,“秦國公也是國家勳略,朝廷重臣,難道不為陛下分憂?”


    衛央歎一聲:“可憐的人,翰林院都給養成廢物了。”


    “一個小小的女飛賊,哪裏來的膽量,哪裏來的能力盜墓?”錦衣衛百戶嗬斥道,“大將軍法眼如炬,豈是你等所能忖度?”


    “人家未必是忖度不到,大約可能也想推托責任,老皇爺也說,”東廠番子檔頭猶豫道,“滿朝文武,不貼心呐!”


    翰林們望定大內方向叩頭如搗蒜。


    這下好,衛央剛離開翰林院沒一盞茶的功夫,翰林院彈劾內閣的劄子如潮水一般,洶湧直奔內閣。


    這還不算。


    國子監也出動了。


    內閣四個宰輔都傻眼了。


    怎麽回事?


    這才半天的功夫,這兩個衙門怎麽就跳騰成這樣?


    “此事我等確實有錯,皇陵被盜一案,若放在以前,早已是舉國震動,四海追捕,”劉大夏拿著一摞足足有三尺厚的劄子,看了又看,老臉片刻變紅,刹那蒼白,口中長歎道,“是我等對不住天子。”


    李東陽側目而視,你傻還是怎地?


    瞧不出這幫人是秦國公去了之後才跳騰的?


    “這劄子上,一句話,猶如一把鋼刀,剜得老夫坐不住,”劉大夏一掃那三個,心中便知道他們的想法,索性起身道,“諸王不孝,內閣不忠,滿朝不仁,翰林院沒有說錯。太祖不安,太宗不寧,仁宣二宗,淳端先帝,至陛下,他們不曾對不住臣工,倒是如今的臣工,老夫看對不住陛下的很。你三個舍不得閣老的寶座,老夫舍得。”


    “且慢,且慢,”謝遷慌忙道,“此事並不簡單……”


    “皇陵被盜,是不是事實?”劉大夏怒道,“既是事實,內閣至今不催促刑部,不下文追查,不遣人質詢,竟當做無事發生,三位閣老,老夫有一句話,倘若此事被廠衛偵察出,被西軍破獲了,這內閣,老夫無顏就座。”


    而後隻一句話,氣得李東陽跳了起來。


    “李首輔,李學士,”劉大夏目視李東陽問,“你可想三度入閣?”


    劉大夏揚長而去,看方向真是去大內請罪去了。


    那三個麵麵相覷,他們當然知道這件事大得很,可問題是秦國公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奸賊出手了,不穩坐泰山看清局麵行嗎?


    “走吧,再不去,我等真該謝罪了!”劉健苦笑一聲,拿起自己的笏板,起身往袖子裏揣了一摞翰林院和國子監的劄子,急急忙忙跟著劉大夏的背影追了上去。


    朝廷震動,諸王駭然。


    翰林院一彈劾內閣,內閣四個宰輔進宮請罪,不用問,接下來肯定是朝廷傾盡全力追查。


    那麽他們呢?


    “快走!”寧王原本正算計著南昌府到京師的道路,正與心腹籌謀如何能盡快調兵上來,一聽這消息,二話不說當即要出門。


    心腹連忙攔住,指著他一身常服,道:“大王就這麽去見天子?”


    “對,你們不說,孤王還真忘記了,”寧王一想,一咬牙,提起一堆巴掌,劈裏啪啦照著自己的臉就是三十個耳光,直打的雙頰通紅,眼睛裏蓄滿了眼淚,這才換上不知從哪裏找出來的一身孝服。


    要說呢,這也是個狠人。


    他大冬天的,竟咬牙扔掉了鞋子,光著腳,披頭散發,一路快走出門,到街上,仰天大哭三聲:“太祖英靈在上,不肖子孫朱宸濠不孝,不孝呐!”


    越王也不慢。


    他甚至行動要比寧王更快三分。


    自越王在京師的宅子到大內足足有數裏,越王披頭散發,手提一把長劍,手臂上鮮血淋漓,光著腳,穿著半片白布,後頭跟著三個臉腫的如豬頭的兒子,一路哭,一路奔大內,走兩步,叫三聲:“太祖太宗在上,不肖子孫不孝,罪該萬死哪!”


    滿京師嘩然。


    此事,三司最緊張,方才,大內可傳出話來,翰林院那幫混蛋,國子監那群混賬,他們竟真的上劄子,一邊怒批“內閣不忠,諸王不孝”,一邊痛斥“刑部不行,都察院不明,大理寺不忠不義”。


    上哪說理去?


    吏部更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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