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們若有所思而去,他們並不是江南那群已經結黨的儒生。


    因此,他們的小圈子利益並沒有那麽大,腦子也沒有那麽死板。


    阿初跪坐在地上滿心的茫然,他們在說什麽?


    “明明很高深的樣子,我卻似乎都聽懂了,可聽來聽去——我到底明白了什麽道理呢?”阿初心中如烈火噴油。


    “你倒也算得上是個有心人了,”衛央目視儒生們遠遠的離開,竟也有人上馬上車之時回過頭遠遠向他拜別,他心情頗好遂也拱手作別,而後走到阿初身邊,他竟趁著人家心中茫然的當兒,當麵問,“我天朝上國的儒生,可學富滿車乎?”


    當然!


    “你們倭人喜歡須我們,那麽你們願意學遙遠的三皇五帝、堯舜禹湯,乃至於近一點的周王之禮嗎?”衛央跳躍性極大的問道。


    少女心中越發不明白。


    “但是,我們為什麽要學那麽遠的古人啊?”她很奇怪。


    衛央點頭稱讚道:“所以你們學錯了。”


    啊?


    “你們根本不學我們從遠古洪荒一路走到如今的文明曆程,你們隻選擇我們比較強盛的過往去學習,這就好比我們是一本書,你們偏隻取其中的一頁紙,你能學到什麽好?”衛央道,“讓你的人安分點,你們可以在北庭多住一段時候,也看一看北庭的這些儒生們是怎樣討論的,也可向他們多請教何謂道,何為術。不過,我希望你首先能考慮一個最要緊的問題,你說我們的文明為什麽能一直淩駕於你們之上?”


    為什麽?


    “變革,從古至今一直在變革,你們也可以變革。”衛央道,“我們有三皇五帝,有堯舜禹湯,有周武文王,有秦始皇,這是一個不斷變革的曆程。”


    阿初連忙點頭。


    “我們後來還有唐宗宋祖,你們或許會以為你們也有和我們的先祖一樣賢明的郡主,可是你們也發展了上千年了,你們出過武則天嗎?連個武則天都沒出過,你說你還學個什麽勁兒?”衛央道,“你別以為我是在胡說,這是因果關係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相結合從而產生必然結果的曆史進程。”


    這……


    你這一下可真是居心叵測了,那破地方能出那樣的人物?


    “你們表麵上用所謂的萬世一係的倭王代表你們的文化沒斷層過,但這也正是你們的文化始終都沒有創新的一個鮮明的例子。變革,唯有變革,才有將來。”衛央鼓勵道,“你是做不成太大的事情的,但你可以做一個思考先行者,你想,你細想,如果你們也能出武則天,如果你們也能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不是?為了你國的前途思考,你是有價值的人,對你國有意義的人,要不然,你渾渾噩噩隻管給什麽大名當侍從,你能侍從出你們國家的未來嗎?你看看我,我不過也是個尋常人吧?如今我一個尋常人,也勇於承擔為我中華收複失地的重擔,你們怎麽就沒有?你怎麽就不行?!你要多想想這些問題,這才是真正對你們國家負責的態度,努力吧,我看好你。”


    阿初心亂如麻,本能的搖著頭要把這人的蠱惑之言拋在腦後去。


    可她糊糊塗塗回到了北庭城,正聽到戲台上有一處本戲,台上老生正唱道:“叫一聲平章休緊忙,俺劉基有幾位古人講,平章耐煩聽心上:陳王起事大澤鄉,黃巢打馬亡了唐,方臘開國在蘇杭,你眼前還有個小明王……我主與這些不一樣,不必急著定朝綱。”


    此名為《定龍庭》,說的是太祖洪武皇帝造反的那點事。


    但這是大明,戲台上怎敢有人扮演洪武皇帝呢?


    因此,這是一處借用謀臣劉伯溫的劇情,表現太祖皇帝允文允武的風采的一段大戲,西陲軍民很愛聽。


    阿初聽得那幾句,滿心的“你們連武則天都沒有”一時都冒了上來。


    陳勝吳廣,他們倭人從來都沒有。


    黃巢方臘他們也沒有,就算如今的大名也都是攀扯什麽家係的潑才。


    “或許他說的很對?”阿初感覺自己心裏的一個魔鬼在無限不阻止地瘋狂成長。


    當晚,北庭總捕頭高仁傑親自帶人來登記了阿初地身份,發給她一張“北庭暫居證”。


    嗯,新鮮出爐的。


    “多轉轉多走走多看看,我們中原啊,大得很,多學點。”高仁傑叮囑。


    阿初多看了兩眼這廝穿著的製服,藍色地曳撒著實漂亮得很。


    更讓她羨慕的是,北庭捕快中少說也有十多個女捕快,她們穿著製服提著兵器,既威風凜凜又待人和氣,那真是一種不用刻意矜持便令人覺著她們有一種莫名的威風的傲氣的氣質。


    “衛大人對人這麽好,他不該對我們有偏見啊,或許,他是真的瞧不上我們。”阿初心中混亂如麻。


    次日一大早,阿初去外頭打探消息,衙門裏的人都說,那幫儒生今日又去了軍營。


    “結果呢?”阿初似乎覺著自己和自己的國家的命運正如那些儒生一個樣。


    衙役們笑道:“大人要處理那麽多公務,如今連各部使者都不見,哪裏來的功夫整天與他們辯論。”


    又過了兩天,阿初逐漸熟悉了北庭的生活,遂在酒樓裏就近旁聽,儒生們如今已分化成了好幾個部分,有人依舊在強烈的反對衛大人,有人卻比較讚同,前者斥責後者:“舔狗子!”


    後者反過來訓斥前者:“豈不聞,變則通,通則順?”緊接著就是一大堆難懂的話,什麽“聖人之行”,什麽“子曰”,她隻聽懂了“三人行,必有我師”,其餘的隻聽得雲山霧罩。


    然而,令她羨慕的是這些儒生哪怕再激動,他們也不會掐架。


    有捕快在一旁維持秩序,儒生們也自重身份。


    “但是他們說話好難懂啊,就算是罵人也那麽好聽呢。”阿初心裏想,“比起我們那些動輒把刀子的家夥,人家才是真的文質彬彬。”


    這個,估計這孩子又理解錯了。


    漢代的文人是不和你廢話的,他們懂得刀劍講不通的道理就不用跟你講了。


    唐代的文人,一言不合拔拳相向,一句“彼其娘之”能對番邦講,能對宰相講,乃至對自家兒子都能講。


    這個沒問題。


    到了宋代一句“直娘賊”,罵的文人惱火起來,也是能拔劍持盾牌的。


    到如今這些文人變了,結黨營私成了本分,這哪裏有天理?


    倒是比“我大清”好得多,大清的文人麽,不提也罷。


    但有一點,衛央是十分讚同清朝的。


    “文人必須納稅,這是決不能商量的事情。”衛央進城門的時候還與高仁傑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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