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的文章被王守仁批了,批的狗血淋頭的那種批。


    “字跡到還行,然文章千古要言事,你的文章,散而亂,看似長篇大論,實則說的隻是幾件小事,倒不如寫一個條子,還能夠讓軍卒看得更懂。”王守仁狠批,“你的文章令人讀起來,隻覺著似乎花團錦簇,但同時也雲裏霧裏……”


    話音未落,衛央拿了一摞文章請他指點。


    原來那是衛央數年前試圖讀書的時候寫的一篇。


    王守仁氣了個倒栽蔥,接下來自然對他越發不客氣。


    “這一篇,你寫的是基礎建設對哈密的重要性,嗯,倒也算是近期的文章。”王守仁讀完之後憤然批示,“通篇不是強調怎樣重要,就是充滿蠱惑性的口號。要說可讀性,連縣學中等的儒生也不如;要說執行性,又不是通篇白話,達不到軍民人等皆可誦讀的地步,砍掉十之六七,大義微言自當躍入紙上。”


    就因為這個,衛央自稱得到了巨大的心靈打擊。


    他這兩天埋首讀書,聊以慰藉自己受傷的靈魂。


    這不,這會兒他正在與王守仁談寫文的事情。


    王守仁倒不保留地告誡了一句:“而今要寫文,尋常有兩種,一者,乃讀書人求取功名之文,你已不必管。那就得鑽研如何真正的寫一篇文章出來,我建議你先讀一讀韓昌黎的文章,不讀韓昌黎,不知古文之妙,你可托人在西安府勾得《六先生文集》,其中便有韓昌黎的文集,多讀一讀古人,自會知道自己差在哪裏。”


    衛央誠懇請教:“何為‘六先生文集’?”


    “古文以唐宋為宗,國朝初年伯賢先生匯編唐韓昌黎柳柳州,及宋代歐陽修、王安石、曾鞏以及‘三蘇’父子所作之文章,合稱為《六先生文集》。”範汝秀在一旁看文章,這時輕笑道,“北庭侯之文,真如同用兵,恣睢縱意馳騁千裏,隻不過,這樣寫自己倒是痛快了,看得人卻很痛苦。陽明先生說的是,多讀一讀古文,聽一聽古人怎麽說,今時事,當以流傳千古的方法描摹,這才是傳承。”


    衛央恍然大悟,原來是古文八大家啊。


    “韓昌黎之文,樸實凝練簡單實用,偏生是儒生中有口皆碑的好文章,微言大義,言已盡而意無窮,這才是千古文章,這才是大家文章,而你的文章,一味的蠱惑,一味的發動,熱情則熱情矣,但少了許多回味。正如你練劍,”王守仁指點,“人如其文,劍如其人,你的劍法剛猛淩厲至極,每攻擊,則必定求收獲,功利則功利,隻是若想在劍法上有所成就,那就該改一改如今的毛病才行,要不然,一直如滿弦之弓,隻知道張而不弛。須不知,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文武之道本就是相通的,你如今缺的就是字裏行間留有回味,劍法之中留給自己三分退路。”


    衛央心中亮光一閃,但卻並不完全聽從別人。


    “文章上不如別人,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力求能把意思表達清楚就行了,不貪圖什麽文學的名聲。倒是這劍法,不錯,我如今學的武功的確多了些,駁雜了一些,但這並沒錯,他們站在更高的層次,自然看到的隻有更高的風景,我還在打基礎的階段,可不能貪圖什麽意境深遠,但王守仁的話提醒了我,劍法之中給自己留三分退路還不夠,我得留八分。”衛央這麽琢磨。


    “多謝兩位指教我,這可真是撥雲見日,一解我心頭煩憂,不如咱們吃頓好的吧。”衛央準備招待貴客好生吃頓飯。


    範汝秀一把拉住問:“賜婚一事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答應?”


    他之意隻要抓著這一點就能弄來想要的好處。


    衛央不及回答,門外便來了點蒼派的少俠們。


    “他們打上門來了。”衛央衝兩人攤手道。


    門外一番問答,王守仁大皺眉頭,既惱怒襄陽郡主任性,又責怪點蒼派不識好歹。


    少林武當在這裏尚且吃了大虧,你們跑這裏來鬧什麽?


    隻聽那少俠們鼓噪:“病了?叫起來,我們點蒼派的弟子斷然不會遠嫁西陲,叫姓衛的出來,咱們當麵畫個道兒說清楚。”


    這話足夠令人討厭了。


    虎子冷淡道:“少林寺的大和尚來了也不敢這麽說話,點蒼派的弟子?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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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白馬上飛躥出一個白衣青年人,大袖飄飄背負雙劍真有點江湖俠少恣睢行事的風格。


    他大聲笑道:“不過一個奴仆,誰給你的膽子跟我們這麽說話?”


    虎子腳下一轉,正待要讓開,卻聽後院傳來宋長老的聲音:“小虎子,打他。”


    虎子順手一巴掌,不知怎麽的,這一下正中白衣俠少的臉頰。


    那一掌又脆又響,越過院牆試圖憑雙手拿人的那俠少當即如斷了線的風箏,啪嘰一下就從空中掉落下地,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挨打的。


    虎子抬起手掌看了一下,索性又一巴掌抽了過去。


    嗡——


    一枚暗器後發先至隻打虎子琵琶骨。


    是襄陽郡主的暗器,風聲倒不大隻是唬人得緊。


    人影一閃,衛央持劍挑開暗器,順手提起那白衣俠少,不由分說左右開弓照著那張漂亮的臉一連抽了七八下,而後使一招穿雲腿,將好好一個人迎麵蹬著飛出了院牆。


    王守仁心下一緊,這小子好高明的輕功!


    他當即叫道:“襄陽郡主,這是北庭侯,你們的事不可遷怒於旁人。”


    衛央擺擺手:“放心,不過是一群在江南橫行慣了的頑童,打一頓就明白道理了。對了,今日之事陽明公可要記清楚,回去跟聖天子言說,就說這樣不懂事兒的頑童,可以在我西陲做客,但不要想著當主人。”


    而後拔劍道:“好了,江湖上的規矩就是誰拳頭大誰有理,正要見一見點蒼派的鎮派絕學。”


    門外早已呼喝一片,他們均覺今日受了奇恥大辱。


    朱淩紫瞧一眼被幾個師兄弟按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脊背的白衣俠少,高傲地哼的一聲,目視衛央道:“你就是衛央?”


    “對,我就是衛央。”衛央道,“怎麽,你就是你伯父你爹爹商量著要嫁給我的那個什麽郡主?你不在家纏著他們不要讓你遠嫁西陲,跑到這裏來幹什麽?專程來挨打?”


    “你也沒什麽了不起,不過麵貌平平無奇,武功麽也隻是偷襲拿人的本事,”朱淩紫下巴一抬,“這次來隻是告訴你一件事,你想個法子,讓皇帝和我爹爹打消了那個年頭,若不然……”


    “別!我就算打得過你,也絕不敢要你,雖然顏值很正義,可惜……”衛央擺手道,“打一架,要麽我把你殺了,要麽你把我殺了,這樁婚事自然取消,是不是?你下馬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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