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陲落雪。


    北庭城內一切如舊,韓義卻在門口緊張地望著。


    李不胡自外頭躡來,低聲喜悅道:“所有細鹽均已發到位,自哈密帶來的禮物,也都發到了大夥兒手中。”


    韓義斥責道:“此事何足掛齒,主公何在?高娘子何在?”


    李不胡賊笑:“我主武功了得,誰能攔得住?兀顏以被主公收服,隻待王師到之後,他便以蒙古千夫長的名義,要全城信那長生天的歸順於咱們。不過我瞧著高娘子神情不對勁兒,她是想當咱們義軍主母麽?”


    韓義笑罵道:“此乃主公之家事,何用你來聒噪。唔,高娘子武功既高,又是黨項族首領,倒也配得上咱們義軍首領。”


    身後韓小娘子無奈道:“爹,大夥兒隻等你們呢,李大哥,你既送主公出了城,怎敢不快些回來?快點,爺爺要念咱們義軍的委任了,仔細打你們軍棍。”


    那兩人鬼鬼祟祟一麵說“配得上”,一麵又擔憂“那位馮娘子雍容華貴,又是當家女人”,李不胡扶著韓義,兩人鑽進了已有數十人擁擠在一起,燈光下無不目光明亮,瞧著放在桌子上的一張紙的房屋內。


    韓老漢責道:“雖這附近都是我們義軍的人,然我主之事,你等怎可私下裏議論?”


    韓闕微笑道:“倒也可說得,何況小郡主……”


    “閉嘴!”韓老漢大怒,“仔細老夫打你們的軍棍,哼,老夫可是義軍執法校尉!”


    是是是,您如今貴的厲害!


    眾人皆坐定,韓老漢淨手,工工整整先行禮,而後將那一張淡黃桑皮紙捧起來,清清嗓子道:“忠順王、五軍都督府大都督、關西諸衛總兵官、哈密都指揮使均旨:今有我義軍,雖身陷敵手,然數十年忠勇不減,誠可謂雄壯;聞爾萬人之群,遂造房屋千舍,以待爾歸來;又聞軍馬三千,自號是義軍,今來歸,定以西陲北翼大營,為鎮戎軍之部署,義軍號不去。敕命鎮戎軍副將衛央為將,兼北庭衛指揮使司指揮使。以韓氏忠義而定為軍校,韓義擢北庭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任北庭城副將,著管軍屯事;韓闕有大勇,擢哈密千總,著義軍守備;韓禮有大節,擢哈密千總,入鎮戎軍為守備;李不胡有大誠,擢哈密千總,著義軍守備。又聞張小誠機敏,擢副千戶位,著老羆營副千總,為北翼營將親隨百人隊百人將。聞……擢……著……”


    一連數十人,自最高的衛指揮使司指揮使、營將一直到衛指揮使司指揮經曆、百人將,一一念下來,義軍將士大部分並不解其意。


    “……聞韓氏有長者,八十載不改其誌,誠然為壯士,當請為哈密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僉事,任北庭衛總鎮撫,加哈密宣慰使司同知。”韓老漢最後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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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皆驚訝。


    這又是什麽官位?


    “不必懂那麽多,隻需要知道,我主是鎮戎軍副將,僅在郡主下,如今北庭設立指揮使司,我主全權指揮一切。”韓老漢笑道,“老夫這官銜倒也沒什麽稀奇的,不過正四品的哈密都指揮使司僉事,所管事,不過義軍軍紀,以及撫慰北庭民眾,沒什麽了不起。”


    這老漢嘴上說得沒什麽了不起,臉上早樂開花。


    但他也知道,這委任隻是王府簽押,戰時當毫無問題,但若要納入五軍都督府與兵部管轄,還須朝廷頒發正規告身。


    夠了。


    正如這些任命反不如衛央任命老漢為義軍執法校尉,那朝廷的告身自不如王府的委任。


    “西陲如今乃國中之國,王爺說什麽,那自然是什麽,咱們也不必聽那些文人絮叨。”韓老漢收起文書小心放在桌子上,命兩個年輕人將桌子抬到牆下麵,而後道,“今日起,咱們義軍就仿佛嬰兒有了父母,再不是孤魂野鬼,須以軍紀約束。此外,我主今日來時說,待北庭回歸,我等不可尋察合台人老弱婦孺報複,不可趁機哄搶戰馬、兵器、房子、糧食、女人,你們可記得清楚?且一旦亂起,我等還當上街把守,不許人燒殺擄掠,都記得了麽?”


    眾人低聲都叫知道了。


    韓老漢點頭:“那就好,好,大事兒說罷,須說小事情。來啊,將哈密細鹽做好的羊肉端上來,將大餅拿來,咱們徹夜暢談。”


    叉失裏已定。


    北庭已定。


    高嵐正在想下一個要平定的是哪裏,卻被衛央拉著直奔吐魯番城外的土山。


    幹什麽?


    山洞中爐火正溫,連下了三天大雪,山洞中數十人也不害怕。


    衛央答一聲“女王小郡主”,提劍上山坡就見新挖出來的山洞中幾個工匠欣喜地迎出來了。


    高嵐吃驚道:“你怎地把人藏在這裏?”


    “這裏很安全。”衛央詢問,“我要的火藥可已做好了?”


    幾個工匠引著他們去旁邊山洞裏一瞧,不下百斤火藥已按照要求紮成了藥包,分開堆積在幹燥角落。


    “繼續休息,落雪天路上很容易留下腳印,你們跑不過馬黑麻的馬。”衛央道,“大約十多天,咱們就可以回哈密了。”


    幾個工匠詢問道:“那另一處山洞……”


    “辛苦你們了,來去數十裏,我們這就去,”衛央道,“記著不可留下腳印,黎明前敵人是最猖獗的。”


    他趁著大雪,牽著藏在附近的幾匹馬將火藥盡數運走,晌午時分到距離吐魯番城不遠的山丘,之中有山洞。


    高嵐問妙計:“你是要用火藥在這裏設伏?”


    “然,不然。”衛央道,“今夜我們便入城,我去幹掉一批最近放鬆警惕的高手,你在吐魯番城也當有手下吧?用一下,讓他們找到這裏,你藏在暗處,幫我運送一部分火藥到我藏身的地方。”


    這廝又想做什麽?


    深夜入汗城,衛央帶著高嵐找到高步離家的密室,其中早已無人,經一夜休息,天明時,大雪初晴,外頭冷得滴水成冰了。


    高嵐萬分不解中,衛央帶她藏身於百夫長家,自提劍出門,竟直奔汗宮門口,待守衛發現,駭然驚叫中,這人挺劍上前連刺數人,而後竟不進不退,送死般站在汗宮門口,仿佛要堵住馬黑麻的出城之路。


    “找死麽?那些武功低微的分批聚居於各處,先殺他們不就好了?”高嵐即刻做好接應的準備。


    可她更始料不及的是,衛央施施然在汗宮門口等了三五息,待汗宮殺出七八個高手,這廝竟還是不退,他就站在宮門口,手中一把劍,刹那間與高手們展開交鋒。


    幹嘛?


    高嵐瞧出了衛央有意強殺那些高手的企圖,可她不明白這麽做的用意。


    暗中潛伏突然下手,殺了就跑不好麽?


    他到底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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