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王德初是宣帝的心腹太監,也是內侍監裏最得宣帝心意的貼身太監,但宣帝對他仍是保有一份戒心,並沒有對他百分之百的信任,有些機密的事情既不會讓他知道,更不會讓他觸碰到什麽。


    前韓皇後宮裏通向相府的那條密道,按照宣帝的要求被保留了下來,用於以防萬一,算是提前留下的一條退路。


    金鳳國外戚過於強大,已經嚴重威脅到皇權,先皇在位期間想除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當今自登上皇位就想除卻又迫於外戚實在太過強大,隻能在夾縫中求生存,並且苦苦尋求平衡之道,壓根就還沒有那樣強大的手腕與魄力將外戚連根拔起。


    宣帝從登基為帝至今已過去十餘年,多年的隱忍,多年的謀劃,雖然他這個皇帝做得著實憋屈無奈了一些,卻也沒讓外戚討到太大的便宜,總的來說兩方勢力還是維持著一個微妙平衡點的。


    隻可惜就是為了這麽一個平衡點,宣帝犧牲了太多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太多,他沒能護住自己最愛的女人,也沒能保護好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甚至還要眼睜睜的看著深愛的女人死在他的麵前,最疼愛的兒子身中劇毒需要他時,他不但不能日夜守護還要盡可能的疏遠他,否則就是給了別人殘害他的理由與借口,看似高高在上的他,實則過得非常痛苦。


    宣帝清楚的知道,與外戚勢力的這一仗,早晚都會打響,那麽多年他的隱忍籌謀不會白費,他等是太久太久,再也沒有耐性繼續的等下去,所以他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寒王鋪平前麵的路。


    他欠這個孩子太多,無論如何他都不願自己的孩子再走他曾經走過的路,前朝也好,後宮也罷,他都將掃清之後再交到他的手上。


    而這座宮殿裏隱秘的地道,宣帝之所以堅持要留下,無非就是打算在戰鬥打響後,無論成功與失敗,都為寒王留下一條退路。


    當初發現這條密道的時候,宣帝就沒有瞞著寒王,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寒王也是知道的,因此,宓妃從琴郡回來的第二天進宮,跟他商量是時候將那份地形布防圖取出來的時候,他就安排自己的暗衛給寒王遞了消息,通知他暗中進宮。


    此時,父子倆一前一後走在密道中,夜明珠的光輝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氣氛說不出的低沉與古怪,除了進入密道時你問我答的說了兩句話,進入密道後竟是再沒開口說過一句。


    “寒兒。”一聲飽含疼愛的輕喚,不知表達了宣帝多少的情感,心中明明有著千言萬語想要說,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聰明睿智如墨寒羽,他怎會不知宣帝的難處,可他仍是做不到原諒他,在他們父子之間仿佛就隔著一道牆,怎麽都無法跨越。


    “哎,父皇知道你恨我。”麵對沉默不語的兒子,又想到這個兒子從小到大受的種種折磨,縱他這個皇帝再如何有脾氣,在他的麵前都釋放不出來。


    “其實父皇也不指望你能原諒我,實在是我這個做父皇的欠你太多,不管付出多少都彌補不了你。”宣帝走在前麵,一個人自顧自的說著,也沒指望墨寒羽會接他的話,“宓妃丫頭已經跟朕說過了,你體內的火毒與寒毒能解,隻要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變得健健康康的,那就是死我也瞑目了。”


    雖說解毒的冰棱花難求,但不管要他付出何種代價,宣帝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把那東西弄回來的。


    “如今朝堂紛亂,黨派之爭越演越烈,朝局更是相當的不穩,可是父皇相信總有一天,父皇會把這個朝堂給肅清的,屆時再好好的交到你的手裏。”太子墨思羽,以前宣帝還曾抱過希望,可如今他是徹底的失望了,那個孩子自以為聰明,孰不知龐氏一族的人亦是在踩著他上位。


    猶記得先帝尚未駕崩之前,他抱著還不曾滿歲的墨寒羽,目光幽深似海的說過,墨寒羽的身上有帝王之氣,他是金鳳國的希望,必將領著金鳳國走到一個全新的高度,一個令世人仰望的高度,他的政績也必將成為金鳳國曆史上超越其他帝王的存在。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先帝臨終前拉著他的手,告訴他‘墨寒羽是個天生的帝王’時的情景,故,先帝對墨寒羽才會有那樣的囑托,同時更是在宣帝的手中留有遺旨。


    一旦墨寒羽所中之毒能得以解除,那麽他便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任何人都不得有所異議,否則就等同於謀反叛國。


    “那個位置本王並不稀罕。”墨寒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似千年玄冰,沒有一點兒溫度,就連他臉上的表情亦是如此,實在是白瞎了他那天人之姿的無敵俊臉。


    這麽多年他始終護著金鳳國,並非是因他有多麽的愛國,僅僅隻是肩負起他的責任,也遵守著他曾在先帝麵前立下的誓言罷了。


    對於那一個自打他出生就將他捧在手心裏疼愛的皇祖父,和臨死前費盡心思為他謀劃將來的皇祖父,墨寒羽無法拒絕他的囑托,隻能按照他說的去做。


    皇位之於他,根本就無關緊要。


    “嗬嗬,父皇知道你不稀罕,可當初的我也何曾稀罕。”宣帝沒有回頭,話裏滿是輕嘲與諷刺。


    若非他被一步一步推著坐上皇位,他最愛的女人不會死,他最愛的兒子也不會跟他形同陌路,他的身邊更不會環繞著那樣一群自私自利,蛇蠍心腸披著美人皮的惡毒女人。


    “認真說起來,我們父子還就這一點很像。”生在皇室,別人都是為了那個位置爭得頭破血流,手足相殘,踩著兄弟的屍骨上位,偏他們父子不愛那個位置,命運卻又做主將他們跟那個位置緊緊的綁在一起,掙都掙不開。


    墨寒羽聽了劍眉微皺,抬眸看著眼前已經算不得挺拔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微微酸澀,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垂下眸子纖長的眼睫擋住他眼中所有的情緒。


    “前麵就到地道出口了,想必溫相那隻老狐狸已經等在那裏,咱們也走快一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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