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索命的厲鬼,誓要收盡那些罪惡的人。


    林允琛,季洋……你們一個都逃不了,都逃不了……


    你們得……付出代價。


    陳煜的臉緩緩抬起,看向天邊,想要尋找一個麵容。


    可天邊,卻隻是雨後的一片水洗般的藍,清澈得一塵不染。沒有人在笑著鼓勵他、沒有人來見他最後一麵。


    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恨。


    恨季洋勾了王鯤鵬的魂,讓他到死都沒能清醒。恨季洋勾了王鯤鵬的魂兒卻不負責任,讓他到死都不能瞑目。


    他恨,恨季洋、恨林允琛,恨這不公平的世道!


    為什麽,就連他唯一的眷戀,都要這麽殘忍的奪走。


    為什麽就不能給他一個回頭的機會,為什麽……


    他不過是想要一處溫暖啊,不過如此……


    可以後,卻再也得不到了。


    再沒有人能像鯤鵬那樣,笑得璀璨過日月的光芒;笑得讓他隻看一眼,便深深地著了迷、便心甘情願地交出了自己……


    再沒有人能像你一樣……


    再沒有人……


    陰霾盡數散去,陽光愈發地明媚了。陳煜這才發現,另一側的天邊,竟然隱隱掛著一道雨後的虹。


    可他發現之時,卻已經為時已晚,不過轉瞬間,這道虹便已經消失不見。


    在它最清晰最絢麗的時候,他卻隻顧著看那空無一物的麵前……怎麽就不知道稍稍轉一下眼?


    怎麽就沒能轉一下眼呢?


    現在是想看也看不著,想抓也抓不住了。


    如果當時能轉一下眼,如果當時就能看到這道彩虹,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不,不會的!有季洋在,不管他有多努力地去抓,這道彩虹,都永遠不會屬於他。


    有季洋在,鯤鵬永遠都不會愛他。


    就是因為有季洋牽扯著,鯤鵬的努力才沒能成功、他和鯤鵬才沒能走到最後。


    “季洋……”陳煜從牙縫兒裏陰測測地擠出了這兩個字,忽然猛地起身,重重地看了墓碑上的笑臉一眼,轉身決然地離去。


    他的腳步很快,卻一步一步落地鏗鏘、極其地堅定。他的拳頭是緊握著的,影子飄蕩在潮濕的水泥地上,好像一隻飛揚的魔。


    在飯店門口送走了鯤鵬的朋友們,季洋就打車直奔中介公司,撤銷了房產委托,直說這房子不打算賣了。一應手續都全,現在房主是季洋,自然是他怎麽說就怎麽算。


    中介勸不了什麽,林允琛此時,卻也和中介一個地位,同樣勸不了。隻能由著季洋來。


    他知道,季洋要留著這房子,可不是為了投資等著以後升值,而就是想要留個念想兒。


    可他不願看到的,就是這個念想兒。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再牽念再不舍,卻也無法將其喚回。


    鯤鵬也想讓季洋好好兒地、樂嗬嗬地過吧?而不願他留著這麽一個徒增傷感的地方,每日感傷。


    所幸季洋還沒有搬進去住的打算,不然情況可就更糟糕了。


    看到季洋隻是在王鯤鵬家裏轉了一圈兒,好像確定了這裏沒有人似的,有點兒失落、有點兒不甘地離開了,林允琛忙追了出去。


    從他手裏拿了鑰匙,回身把房門鎖上了,道:“明兒我過來換個鎖,畢竟中介拿過這裏的鑰匙,不安全。”


    “都空了,有什麽可偷的?別折騰了。”


    “不是怕他們偷。你不知道吧?現在的中介,出入業主的房子跟自家似的,我怕他過來住。”


    “誰敢來住?傻子都知道是出了事兒。”


    林允琛也不和他強,順手手了鑰匙,就打算明天拿了房產證去找換鎖公司了。


    “寶貝兒,我想吃火鍋,我們去吃火鍋唄?”林允琛樂嗬嗬地追了上去。


    這時候,季洋越是沒心情兒,他就得興致越高漲,不然怎麽能把他寶貝兒給帶起來呢?


    季洋看了下時間,強撐起興致來,道:“走吧,剛好時間還早。你想去哪家吃?”


    “隨便找一家……找新店吧?嚐嚐鮮。我上網查查,看最近有沒有新店。”要是點老店,萬一一不小心點著季洋和王鯤鵬去過的呢?又是徒增感傷。


    季洋把林允琛的心思看得通透,也就由著他折騰。


    死去的人不會再活過來,活著的人又不可能輕易死去,所以啊,一切還是得如常地過。


    人生來去匆匆,不會在這天地間留下半分痕跡。有些死亡,隻能永遠地埋藏在心底。


    他是對不起鯤鵬、他是失去了最親最親的朋友、他是鯤鵬在這世界上最眷戀的人,可他同時還是——爸媽的兒子、林允琛的戀人,他不能對不起他們。


    讓自己盡快好起來,別讓他們擔心,是他該盡的本分。


    然而想要真正好起來,還是不容易的。


    至少他無法將鯤鵬的死徹底埋藏在心底裏。


    除去燒七這些正常去看鯤鵬的時候,季洋背著林允琛偷偷去了幾次。有兩次在鯤鵬墓前坐了好久,也算和鯤鵬聊得盡興,但有兩次,卻是根本沒近前去,而隻是遠遠地看著。


    因為鯤鵬的墓前,坐著別人。


    有一回,他甚至聽到陳煜在哭。


    低低的哭泣,在夕陽的餘暉裏,分外淒涼。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地過。


    季洋和林允琛又回到了寢室住,周末有時候會回小店樓上、有時候會去酒店。林允琛還在廣播站做廣播,隻不過和蘇思瑤商量了一下、兩人又和另外一對主播商量著調了班兒,不趕在季洋上課的時候,排在了單周二五、雙周二四五,這樣就可以多陪著季洋一些。


    那送給他教練做紀念的道服,也就又要了回來。每天咬著牙,故作非常積極的樣子,進行著他並不感興趣的訓練。


    看起來很平靜,沒什麽麻煩,除了……


    “你不是在校論壇上發,說咱倆現在隻是好室友、好朋友嘛,這可給我惹了大麻煩。蘇思瑤真信了,最近一直嚷嚷著讓我把女朋友帶來給大夥兒見見。臥槽……這女人可真難對付,我越是推脫她越是起勁兒,今天居然直接問我,說我是不是壓根兒沒女朋友,就為了防止被人追,這才胡謅了一個!把我問得一愣一愣。”


    從健身房裏出來回寢室的路上,林允琛拎著季洋的背包熊孩子似的搖晃著,和他“家長”告狀。


    他家長也是很無奈,這事兒……可怎麽說呢。


    蘇思瑤那人吧,他最近一陣子也留心聽了一下,都說這女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兒,可不好對付了。光是用話就能把你整的懷疑人生!


    如果林允琛直接和她挑明了,說我不喜歡你,你別把心思放在我心上了,這女人肯定要說林允琛自作多情。他倆又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弄得尷尬了,以後可怎麽相處呢?


    不過……不挑明吧,這女人手段實在很高明,季洋自覺得自己不是她的對手,還真怕哪天林允琛著了她的道兒。


    要是讓林允琛也受一回他在尤娉婷那兒受過的那種苦,可都是他這個做“家長”的教導無方了。


    算了!不好相處能怎麽著?那就不相處唄!


    反正林允琛去做主播的本意,就隻是想要向他爸爸示個好。現在林茂知已經見他了,而且因為他倆的關係,林允琛對他倆已經相當反感了,絕不隻是聽一聽兒子的聲音就能心軟的。所以林允琛再做下去,也就圖個好玩兒,沒什麽實在意義。要是覺得不舒服,不做也沒什麽大不了!


    因而大手一揮,隨意地給他家的熊孩子支了一招兒:“這事兒啊,真是含混不得。我看你也別拖她了,她下次再問你,你就開玩笑似的和她說,就說你真的沒女朋友,隻是為了防止她追,所以才胡謅的。玩笑嘛,她就算說你自作多情啊、說你過分啊之類的,也就隻能以玩笑的語氣回,不是什麽大事兒。”


    “嗯……”林允琛重重點了個頭,一副“你說的有理的乖巧模樣。”


    季洋笑笑,道:“記住了吧?記住了逮著機會你就這麽辦!可得快點兒和她掰扯明白了,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林允琛道,“其實我原本也這麽打算的。隻是覺得吧,她這個人很聰明,我擔心我說沒有女朋友,她就猜到我和你又和好了。畢竟我平時表現得也不像是一個孤獨的單身漢啊,太本分太安生了……”


    “我說……”季洋勾住了他的脖子,認真地問道,“咱一天不誇自己,能憋死不?”


    “憋死不至於,能憋瘋!”林允琛也認真的回答。


    “草……”季洋一巴掌打他腦袋上,卻是對他的嘴貧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已經笑成了一朵花兒。


    林允琛揉了揉頭,緊跟著保證道:“寶貝兒你放心,既然得著了你的允許,下周二我就和她這麽說。下周二一定能得著機會,她準問。”


    “行,看好你!”季洋給了他一句敷衍的鼓勵。


    聽了各路傳言後,季洋覺得,蘇思瑤這個人吧,自尊心特強、特好麵兒,所以但凡是傷害到她自尊心、有損到她麵子的事兒,都得小心一點兒,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隻大蜻蜓,又來一個小思思,這事兒就不好辦了。


    因而鄭重提醒道:“記清楚了啊,得玩笑著和她說,開玩笑的語氣,懂不懂?能做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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