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大手一張,伸到林允琛麵前去了:“拿錢來吧,老規矩,肉償。”


    “最近你活兒不好,技術下降太多了。這種情況下,我隻能給你算兩千塊一次。”


    “兩千五。”


    “不好算,就兩千!”


    “草……四千!不同意不借了。”


    “行行行!”林允琛見好就收,不免在心裏暗恨了自己一下,說兩千五的時候就該同意了啊!這樣還能多來幾次!


    錢夠了,一切就痛快了。定好了墓地、又打了個加急的墓碑,一通忙活完,已是天色漆黑。沒了車,忽然覺得幹什麽都不方便。想找個吃飯的地兒,也不能走哪兒停哪兒了,隻能先選好了地方,打車過去。


    林允琛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最終放棄了再把季洋的車買回來的念頭兒。來來回回,不是光給二手車行送福利了嗎?反正他們已經使這輛車在他們的生命中畫上了一個完滿的句號,實在沒必要再矯情地弄回來。


    倆人兒幾乎是一夜沒睡,天還沒亮林允琛就爬起來弄早飯,一副要跟季洋一起去刑場的架勢。


    “你別跟著了”,季洋道,“又不是什麽好事兒。再說了,你就算跟去,也見不著槍決的場麵。你當現在的死刑是菜市場砍頭呢?咱們隻能遠遠等著,多說也就能聽一聲槍響。”


    “哎呀我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我不是怕你應付不利了那個潑婦嘛!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啊,我能這麽沒正事兒嗎?再貪玩兒也不能把這種事兒當玩笑啊!”


    “你去了我更應付不了。你去,隻能和人幹架。”季洋相當瞧不上他,這小子就是一莽夫!


    “我……我不能讓人欺負了你啊!”


    季洋懶得搭理他,也沒工夫吃早飯了,匆匆刷牙洗臉就往樓下跑。


    聽到林允琛正在穿衣服,停在樓梯中央回頭指了他一下:“你要敢跟來,肉償就沒有了!憋你一個月!”


    “我去……你這也太狠了寶貝兒,果然欠錢的是大爺啊!”林允琛跌坐在床上,覺得相當喪氣。


    沒辦法,他寶貝兒的態度這麽堅決,他實在不敢往上衝了。


    不過……


    “喂……火化下葬什麽的我可不可以跟著啊?學習點兒經驗,等你死了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兒啊……”


    “行,給你打電話!草……老子肯定比你晚死啊……”


    其實他不想林允琛接觸這些。在刑場附近聽到一聲槍響,和你在電視裏聽到一聲槍響能一樣麽?就算是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心裏也夠難受的了。更何況還是有點兒關係的呢?


    其實如果能避免,他自己都不願意靠近這些事兒。他就想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什麽犯罪啊槍決啊,離他越遠越好。


    但沒辦法啊,這世上的醜惡總比快樂積極,總會在你不經意間找上門來。


    懷著沉痛的心情,隨他姑姑去刑場領了屍,然後火化、下葬,一切都是平平靜靜的。骨灰入土的時候,鯤鵬他姑終於哽咽了幾聲兒,然後又哇哇大哭了幾聲兒。


    季洋聽得出來前頭的哽咽是真的,但隨後的大哭,卻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一切都結束之後,這憋了一早晨的雨,總算落下了。


    落在這荒涼的墓地,落在這座落寞的新墳。


    沒有人知道長眠在這小小一處的人,曾經有多麽輝煌的過往。


    一聲榮辱盡,不過歸身一方黃土。


    出了墓地,季洋直奔監獄去了,今天是周一,一三五探視,剛好可以在今天見鯤鵬一麵,將他爸爸已經好的事兒告訴給他。


    剛回到市區,幾條短信就進來了——


    “你咋不接我電話?”


    “你咋不給我打電話?”


    “你被勿崩了?”


    “你在哪兒呢?”


    季洋撓了撓頭,覺得說這小子腦抽可從沒冤枉了他。從認識他到現在,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估計他現在已經急得撞牆了吧?因為忙給他回了個電話。等那頭接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罵:“我說這學你不想上了是不是?今天周一你不是有課?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在家耗著啊?就不能去上課?再特麽浪,林茂知又得約談你!”


    “臥槽……你還怪我?你說好了要帶我去的,你失言了你還好意思怪我?你現在在哪兒呢?車上,去看鯤鵬!”


    “你來吧,我在門外呢,已經等著你了!”林允琛道。


    這小子還來了脾氣,說完這一句就先掛斷了電話。


    “我去……”季洋看了眼自己的手機,聽到裏頭傳來的“嘟嘟”聲,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夢裏呢?現實中,林允琛敢這麽對他?


    最近他是不是太忽略對這小奴才的管束了?


    出租車停在監獄門口,季洋就見林允琛站在鐵門前,用一隻腳在地上畫圈圈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詛咒他。


    “你來這兒幹嘛啊?”


    “我就知道你得過來,我陪你一起勸勸鯤鵬。”


    “用得著你?你會勸個屁。”


    “那我也得陪著你啊……”萬一你同情心一泛濫,和王鯤鵬說了什麽對不起我的話可怎麽辦呢!


    季洋瞟了他一眼,懶得和他浪費口舌,帶他一起進去了。


    原本以為今天看到的鯤鵬,要比上次看到的還萎靡。但此時坐在自己麵前的人,卻是又露出了那八顆大白牙的標準笑容:“洋子,我都想你了……”


    “草……我周五不才來過?”


    “嘿嘿……”王鯤鵬笑笑,笑著笑著……那張大嘴就漸漸地閉上了,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我爸爸的事兒……都處理完了吧?他走得還算痛快嗎?”


    “痛快”,季洋道,“而且也很安詳。我在香檀墓園為他買了一塊地,風水很好,墓碑打得也很氣派,骨灰盒也氣派著呢,可符合叔叔的身份了。你就放心吧,等你出來,我帶你去看他。你在裏頭這些年,就交給我,逢年過節,我絕對不會忘了他。”


    王鯤鵬笑笑,道:“洋子,還是你最好了。”


    季洋沒打算和王鯤鵬說他姑姑的態度,不說,鯤鵬自己心裏也清楚。少有的這一會兒能聊天的功夫,可不能浪費在這些不緊要的事情上。讓鯤鵬盡快振作起來,這才是重中之重。


    “鯤鵬,這幾天過得還好吧?已經適應了吧?”雖然鯤鵬的臉色還是很憔悴,但看他的整個精氣神兒,又的確像是已經適應的樣子。


    王鯤鵬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看向林允琛,笑道:“洋子,你讓他出去一會兒唄?跟門神似的在這兒杵著,我看著真別扭!”


    “他……他也有話跟你說呢。”季洋道。


    實在不忍心看到林允琛灰溜溜離開的樣子。他要讓林允琛走,林允琛一定會走。但卻走得心不甘情不願的,而且很傷心,覺得自己忽然成了一個外人。


    “洋子……我就想和你單獨待一會兒,我想和你好好說會兒話。反正……反正他以後也會跟你來,他得次次看著你。要說什麽,你讓他下次再說吧,行不?今天……就今天,我想和你單獨說會兒話。”王鯤鵬不敢看季洋,一直低著頭,但語氣,卻是完完全全的乞求。


    季洋知道,鯤鵬心裏其實是很難受的。他爸爸、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死了、為了救他而被槍決了……他從小兒沒媽,就和他爸相依為命,他爸雖然不怎麽管他,甚至時常打罵他,可卻也是真的愛他。


    記得小學的時候,有人罵鯤鵬是沒媽的野孩子,鯤鵬和人家打架,把人家鼻梁打斷了。回家和他爸哭,他爸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後,不但沒有讓他去道歉,反而找到學校去了,威逼利誘地讓那個倒黴孩子給自己兒子道歉。


    他爸爸其實是護著他的,鯤鵬一直也清楚。


    最終,他爸為了護他,拚上了性命。


    此時鯤鵬不說自己有多難過、不哭不作,甚至於還能笑,可心裏的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隻是想要讓自己做好的朋友、最喜歡的人單獨陪他一會兒,就像小時候那樣。


    “允琛,你出去唄?跟這兒杵著幹嘛啊?我也是犯人?”


    林允琛早就看出了王鯤鵬的嘴型兒,之所以沒有主動離開,就是在等季洋的態度。這一會兒等到了,雖然心裏有些失落,但卻也覺得沒什麽。他知道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他不能小心眼兒。


    “那我先出去了啊?你和鯤鵬說,下次來我再開導他。”林允琛隨意地一揮手,瀟灑地往門口兒走。


    見林允琛走了,王鯤鵬卻反而不說話了。就隻是看著季洋……毫不掩飾地、肆無忌憚地看著他……好像過了今天沒明天似的,把自己所有的癡情,一股腦地都在今天用眼神兒傳遞出來。


    季洋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想要玩笑幾句,在這麽凝重的氣氛裏,卻也實在玩笑不出來。


    隻得別過了目光,緩了一會兒。


    “洋子,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


    “草……別提那事兒。”


    “嗬嗬……”此時的王鯤鵬,就連聲音也不掩飾了,完全是對戀人的那種溫柔,“幾個高年級的小孩兒罵你是小姑娘,你和他們打架,但又打不過,都快被人踩在腳底下了,卻也不服輸,還嚷嚷著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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