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川劇變臉一般，章女士臉上的冷笑凝固在了臉上。
李仲和原本正在喝茶，此刻他的手也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們大概沒想到折騰了半天，竟然是這麽一個原因，那臉上的神色可謂是變幻多端。
我用手捂著臉，從指縫裏看見了他們精彩無比的表情，不用想，我也能料到他們那種因為震驚不得不把怒氣壓製回去的憋悶心情。
真是有趣極了。
李盛完全不在意父母的眼光，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以後，微微直起身子，看著仍有些發愣的兩位老人家，平靜的語氣裏透著一絲按捺不住的喜悅：“我也沒想到，說實話，我的心情很奇妙……”
他低頭看著我，目光變得熱烈，猶如夏日的陽光，燙得我不敢與他對視。
捏了下我的手：“這是我跟清妍的孩子，我很開心。”
他微微吸氣，似乎說不出別的，隻是那眼中的熱度一直未消散，溫暖得不可思議。
在那寂寥的夜裏，我們有天真的臉和天真的眼，順帶擁有萬裏星光和金色夢鄉。那時候，我們不害怕，不彷徨。所以縱然有時小情緒此起彼伏，孤寂如江河洶湧，我們仍為它的到來致敬，因它的離開而歡呼，以蓬勃的敬意，換一個耐久且詩意的人生。
章女士揉著眉心，她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會兒正在緩和，大概是有些口幹，她讓傭人去倒水。
我的心情有些怪異。
指腹輕貼在腹部，這裏竟然有一個小生命，是我跟他的，真是不可思議，我的心突然前所未有地平靜，但血液卻是一時間變得滾燙，燙得我無處可逃。
李盛似乎是感應到，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裏，小聲問：“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說話，隻是望著他笑。
李仲和先生原本打算抽根煙的，他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有所顧忌，踱步到外麵去了。
章女士突然露出一抹笑，這笑容可謂是複雜至極，之所以說複雜，是因為我看不懂。不但看不懂，更不明白她對我招手是什麽意思。
我倒不是怕她，而是覺得這老太太跟我一樣，脾氣都很火爆。
羅女士稍微好點，畢竟我了解她，知道哪一片是她的雷區，知道她會在哪個點上發脾氣。然而章女士就不同，她給人的感覺就好比漆黑一片的夜空，我看不到任何光亮，更加猜不透她所想。
到底是長輩，我不好太過無禮，隻得坐過去，臨走前默默看了李盛一眼，希望他一看到苗頭不對，就趕緊來救駕。
如今不同往日，我手裏可是有了張王牌。
不是我卑鄙，而是這個社會太險惡，不得不防啊。
李盛笑得如同紳士，我的小情緒不由得冒出來，突然很想問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我同他媽掉到河裏，他會救誰？
章女士真不愧是變臉大師，估計川劇老師都得甘拜下風，她突然像慈母一般拉起我的手，眼含熱淚，聲音顫抖：“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懷了？”
我略微一愣，她在懷疑什麽……
懷個孕不至於這麽激動吧，手腕都快被她給拽斷了。
我感覺自己此刻就像一個即將要奔赴戰場的戰士，章女士則是那拉著戰士不肯鬆手的老大娘，她熱淚盈眶，眼神再不似先前那般銳利，像是吃了定心丸，眼底的不安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沒想好說什麽，章女士就將我一把抱住，口中喃喃：“老天保佑，我們李家總算有後了，真是老天開眼。”
哽咽的語氣，讓我不禁也有了淚意，她能不能少用點力氣，我這虛弱身子可禁不起這麽晃啊。
李盛見我晃得頭暈，終於起了憐憫之心：“媽，你先放開清妍，她身子弱。”
“哦，對，我給忘了，”章女士抹了抹眼角的淚，卻是掩飾不住地歡喜，“我還以為，還以為……”
望著自己兒子，她的目光裏有一絲彷徨，淚水在有些微紅的眼眶裏打著轉。
“你放心，我沒那麽殘忍。”李盛將茶遞給她。
章女士終於放了心。
但是，隻有我一個人不明所以，他們又不跟我解釋，我的心癢得不得了，總感覺他們一定瞞了我什麽，我一望過去，他們就開始回避。
好吧，我這會兒又困了，不跟他們計較。
李盛不顧我的阻攔，將我抱回樓上，而且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麽差錯。我半閉著眼睛趴在他懷裏，保持一種大爺的姿態，我倒想看看他會誇張到什麽地步。
我大膽猜想了下。
這一開始，就把我當佛爺一樣供著，那要是顯懷那會兒，不得像章女士說的那樣，弄頂八抬大轎，陣勢也看著大些。
最好是再雇幾個保鏢，這樣也好彰顯一下我闊太太的身份。
想想那場景，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算了，我還是繼續當我的小總監吧。
洗了個澡，正在擦頭時，李盛拿著吹風機走過來：“乖，快點吹幹，不然容易感冒。”
哼，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肚子姐有個寶。
我發現這人的確是很沒出息，同他對視了不到三秒就敗下陣來，我這真要是去打仗，肯定是一個連槍都不敢開的逃兵。
李盛發現我臉紅，低頭吻了吻我的耳朵：“都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麽害羞可不行。”
我僵硬著身子反駁：“照你這意思，人家當爺爺奶奶的，臉豈不是要比城牆還厚。”
一陣大笑。
他一邊給我吹頭發，一邊捏我的耳朵，卻不說話。
睡覺雖然不需要蠟燭了，但我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章女士就算再會變臉，也不該誇張得能將人驚出一身冷汗啊，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李盛張開手臂，我自動滾進他懷裏。
他迅速摟住我，不讓我亂動，我身子不能動，眼睛能動啊，我迅速眨眼，睫毛撩撥著他的耐心，他拍一下我的背，咬牙切齒道：“你再不乖乖睡覺，我讓你一整晚上都睡不了。”
語氣堅定，沒有適合遲疑。
我信了，生怕他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趕緊閉上眼睛裝睡，耳邊卻是傳來他低低的笑聲。
他大概也沒想到我會這麽聽話，於是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敢來撩撥我，好不容易沒發出吸氣的聲音，我握著拳頭，暗暗發誓，這個妖精，終有一天我要收服他。
我發現，跟他在一起後，他變得越來越霸道，這也不許那也不讓，我剛想玩會兒遊戲，就被他製止，還十分體貼地說，晚了，該睡覺了，你想得癌症嗎？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朋友圈裏看到過什麽晚睡會得癌症的消息，但我能明顯地感覺到，我越來越依賴他了，同時，也變得越來越孩子氣。
懷孕這件事我才剛剛消化完，第二天清早一起來，章女士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看著客廳裏坐著的眾人，暗自數了數，不下三十人。
這是什麽意思，這是來集體會審嗎？
李盛拉著一點困惑的我，將那些人一一介紹給我：“這是三堂叔，隻是二姨，還有四姨父……”
盡管他說得很慢，但以我這種記憶力是根本記不住的，更何況我現在又有點困了，想回去睡個回籠覺。
李盛捏我的手：“乖一點嘛，這些都是親戚，以後見了你都要打招呼的。”
我有些為難地看著他，這麽多人我怎麽可能記得全。
以前讀書的時候，班上總共就隻有四十個人，我都沒有記全過。
班裏的男生從籃球場打球回來，叫我跟鄭昊陽講，他要先回宿舍一趟，然而我卻是一臉迷茫地望著他：“不好意思，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們認識嗎？”
男生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我：“不是吧，顧清妍，我們同學都快三年了，三年了好不好？”
“說得對呀，三年了，你都沒能讓我記住你。”可見你多麽平凡。
男生吐血不止，他伸手想敲我的腦袋，但又忍住了，一直在那一個勁兒地抱怨：“我真是想不通，鄭昊陽怎麽會看上你的，就你這記性，連隻魚都比不上。”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的記憶力依舊沒有加強。
那周圍的同事都在用貴人多忘事的話來打發我，但是我知道，他們心裏肯定是埋怨的，因為我經常叫錯他們的名字。
但講句老實話，這不能怪我，我隻記得讓我記憶深刻的人，其他的，不是隔天就忘，就是轉眼就忘，他們在我的生命裏就像一朵朵浮雲，還沒飄幾下就成了雲煙。
那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三堂叔這時候站出來講道：“你不要為難她了，我能夠理解，畢竟我們家人這麽多，記不清也是正常的。”
章女士此刻就站在我的右手邊，就在我以為她會責怪我的時候，她突然笑了起來：“三弟說得對，清妍還小嘛，再說，才剛嫁進來，這個時候記不住也沒關係，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
三堂叔也笑：“是啊，是啊，還是養好身子比較重要。”
李仲和原本正在喝茶，此刻他的手也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們大概沒想到折騰了半天，竟然是這麽一個原因，那臉上的神色可謂是變幻多端。
我用手捂著臉，從指縫裏看見了他們精彩無比的表情，不用想，我也能料到他們那種因為震驚不得不把怒氣壓製回去的憋悶心情。
真是有趣極了。
李盛完全不在意父母的眼光，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以後，微微直起身子，看著仍有些發愣的兩位老人家，平靜的語氣裏透著一絲按捺不住的喜悅：“我也沒想到，說實話，我的心情很奇妙……”
他低頭看著我，目光變得熱烈，猶如夏日的陽光，燙得我不敢與他對視。
捏了下我的手：“這是我跟清妍的孩子，我很開心。”
他微微吸氣，似乎說不出別的，隻是那眼中的熱度一直未消散，溫暖得不可思議。
在那寂寥的夜裏，我們有天真的臉和天真的眼，順帶擁有萬裏星光和金色夢鄉。那時候，我們不害怕，不彷徨。所以縱然有時小情緒此起彼伏，孤寂如江河洶湧，我們仍為它的到來致敬，因它的離開而歡呼，以蓬勃的敬意，換一個耐久且詩意的人生。
章女士揉著眉心，她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會兒正在緩和，大概是有些口幹，她讓傭人去倒水。
我的心情有些怪異。
指腹輕貼在腹部，這裏竟然有一個小生命，是我跟他的，真是不可思議，我的心突然前所未有地平靜，但血液卻是一時間變得滾燙，燙得我無處可逃。
李盛似乎是感應到，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裏，小聲問：“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說話，隻是望著他笑。
李仲和先生原本打算抽根煙的，他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有所顧忌，踱步到外麵去了。
章女士突然露出一抹笑，這笑容可謂是複雜至極，之所以說複雜，是因為我看不懂。不但看不懂，更不明白她對我招手是什麽意思。
我倒不是怕她，而是覺得這老太太跟我一樣，脾氣都很火爆。
羅女士稍微好點，畢竟我了解她，知道哪一片是她的雷區，知道她會在哪個點上發脾氣。然而章女士就不同，她給人的感覺就好比漆黑一片的夜空，我看不到任何光亮，更加猜不透她所想。
到底是長輩，我不好太過無禮，隻得坐過去，臨走前默默看了李盛一眼，希望他一看到苗頭不對，就趕緊來救駕。
如今不同往日，我手裏可是有了張王牌。
不是我卑鄙，而是這個社會太險惡，不得不防啊。
李盛笑得如同紳士，我的小情緒不由得冒出來，突然很想問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我同他媽掉到河裏，他會救誰？
章女士真不愧是變臉大師，估計川劇老師都得甘拜下風，她突然像慈母一般拉起我的手，眼含熱淚，聲音顫抖：“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懷了？”
我略微一愣，她在懷疑什麽……
懷個孕不至於這麽激動吧，手腕都快被她給拽斷了。
我感覺自己此刻就像一個即將要奔赴戰場的戰士，章女士則是那拉著戰士不肯鬆手的老大娘，她熱淚盈眶，眼神再不似先前那般銳利，像是吃了定心丸，眼底的不安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沒想好說什麽，章女士就將我一把抱住，口中喃喃：“老天保佑，我們李家總算有後了，真是老天開眼。”
哽咽的語氣，讓我不禁也有了淚意，她能不能少用點力氣，我這虛弱身子可禁不起這麽晃啊。
李盛見我晃得頭暈，終於起了憐憫之心：“媽，你先放開清妍，她身子弱。”
“哦，對，我給忘了，”章女士抹了抹眼角的淚，卻是掩飾不住地歡喜，“我還以為，還以為……”
望著自己兒子，她的目光裏有一絲彷徨，淚水在有些微紅的眼眶裏打著轉。
“你放心，我沒那麽殘忍。”李盛將茶遞給她。
章女士終於放了心。
但是，隻有我一個人不明所以，他們又不跟我解釋，我的心癢得不得了，總感覺他們一定瞞了我什麽，我一望過去，他們就開始回避。
好吧，我這會兒又困了，不跟他們計較。
李盛不顧我的阻攔，將我抱回樓上，而且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麽差錯。我半閉著眼睛趴在他懷裏，保持一種大爺的姿態，我倒想看看他會誇張到什麽地步。
我大膽猜想了下。
這一開始，就把我當佛爺一樣供著，那要是顯懷那會兒，不得像章女士說的那樣，弄頂八抬大轎，陣勢也看著大些。
最好是再雇幾個保鏢，這樣也好彰顯一下我闊太太的身份。
想想那場景，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算了，我還是繼續當我的小總監吧。
洗了個澡，正在擦頭時，李盛拿著吹風機走過來：“乖，快點吹幹，不然容易感冒。”
哼，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肚子姐有個寶。
我發現這人的確是很沒出息，同他對視了不到三秒就敗下陣來，我這真要是去打仗，肯定是一個連槍都不敢開的逃兵。
李盛發現我臉紅，低頭吻了吻我的耳朵：“都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麽害羞可不行。”
我僵硬著身子反駁：“照你這意思，人家當爺爺奶奶的，臉豈不是要比城牆還厚。”
一陣大笑。
他一邊給我吹頭發，一邊捏我的耳朵，卻不說話。
睡覺雖然不需要蠟燭了，但我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章女士就算再會變臉，也不該誇張得能將人驚出一身冷汗啊，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李盛張開手臂，我自動滾進他懷裏。
他迅速摟住我，不讓我亂動，我身子不能動，眼睛能動啊，我迅速眨眼，睫毛撩撥著他的耐心，他拍一下我的背，咬牙切齒道：“你再不乖乖睡覺，我讓你一整晚上都睡不了。”
語氣堅定，沒有適合遲疑。
我信了，生怕他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趕緊閉上眼睛裝睡，耳邊卻是傳來他低低的笑聲。
他大概也沒想到我會這麽聽話，於是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敢來撩撥我，好不容易沒發出吸氣的聲音，我握著拳頭，暗暗發誓，這個妖精，終有一天我要收服他。
我發現，跟他在一起後，他變得越來越霸道，這也不許那也不讓，我剛想玩會兒遊戲，就被他製止，還十分體貼地說，晚了，該睡覺了，你想得癌症嗎？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朋友圈裏看到過什麽晚睡會得癌症的消息，但我能明顯地感覺到，我越來越依賴他了，同時，也變得越來越孩子氣。
懷孕這件事我才剛剛消化完，第二天清早一起來，章女士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看著客廳裏坐著的眾人，暗自數了數，不下三十人。
這是什麽意思，這是來集體會審嗎？
李盛拉著一點困惑的我，將那些人一一介紹給我：“這是三堂叔，隻是二姨，還有四姨父……”
盡管他說得很慢，但以我這種記憶力是根本記不住的，更何況我現在又有點困了，想回去睡個回籠覺。
李盛捏我的手：“乖一點嘛，這些都是親戚，以後見了你都要打招呼的。”
我有些為難地看著他，這麽多人我怎麽可能記得全。
以前讀書的時候，班上總共就隻有四十個人，我都沒有記全過。
班裏的男生從籃球場打球回來，叫我跟鄭昊陽講，他要先回宿舍一趟，然而我卻是一臉迷茫地望著他：“不好意思，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們認識嗎？”
男生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我：“不是吧，顧清妍，我們同學都快三年了，三年了好不好？”
“說得對呀，三年了，你都沒能讓我記住你。”可見你多麽平凡。
男生吐血不止，他伸手想敲我的腦袋，但又忍住了，一直在那一個勁兒地抱怨：“我真是想不通，鄭昊陽怎麽會看上你的，就你這記性，連隻魚都比不上。”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的記憶力依舊沒有加強。
那周圍的同事都在用貴人多忘事的話來打發我，但是我知道，他們心裏肯定是埋怨的，因為我經常叫錯他們的名字。
但講句老實話，這不能怪我，我隻記得讓我記憶深刻的人，其他的，不是隔天就忘，就是轉眼就忘，他們在我的生命裏就像一朵朵浮雲，還沒飄幾下就成了雲煙。
那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三堂叔這時候站出來講道：“你不要為難她了，我能夠理解，畢竟我們家人這麽多，記不清也是正常的。”
章女士此刻就站在我的右手邊，就在我以為她會責怪我的時候，她突然笑了起來：“三弟說得對，清妍還小嘛，再說，才剛嫁進來，這個時候記不住也沒關係，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
三堂叔也笑：“是啊，是啊，還是養好身子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