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兒,生下來剛滿一周歲就夭折了,聽我媽講,那個時候的小姨天天以淚洗麵,瘦得不像人樣。她那麽疼我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那孩子的眉眼跟我有幾分相似。


    我翻來覆去,難受至極,最後隻好披了件衣裳坐起來。


    床頭櫃上還放著李盛送給我的水晶球,拿在手裏,輕輕晃動,頓時雪花飛舞,唯美至極。


    當時我問他:“你會不會因為我喜歡這一類的東西,從而覺得我幼稚,或者是覺得我不夠穩重,不夠成熟?”


    李盛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看著我:“怎麽會,在我眼裏,你一直都是小姑娘,就算幼稚,也很可愛。”


    我抱著水晶球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往事曆曆在目。


    以前倒不覺得,如今我越發覺得自己是個懷舊的人。


    真是可悲啊,說分手的是我,走得那麽決絕的人是我,現在睹物思人的人也是我。


    恍恍惚惚中,我陷入夢境……


    周圍的環境很陌生,人也很陌生,唯一一個熟悉的人就是李盛。


    我不敢靠近他,即便周圍有無數的人在追殺我,但是就在下一秒,他突然牽起我的手跑了起來。


    這真的是夢麽,怎麽會感覺這麽真實,連他掌心的溫度,我都能清楚地感覺到。


    突然,一把刀插進胸口。


    疼痛也蔓延開來,我看見李盛抱著我流淚。


    他真的會為我流淚麽?


    眼睛慢慢地閉上,我努力地想要睜開眼,卻發現都是徒勞。


    這感覺還真是真實啊,就像是心被挖空了一樣,整個人都是虛無的,殘缺的。


    “李盛,李盛,你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會忘不掉的,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想忘忘不了,想逃逃不掉。”我歎著氣,胸口沉悶不堪,力氣也在一點一點地消散。


    隱隱約約之中,我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是眼睛睜不開啊。


    這個人到底是誰?


    “清妍,清妍,你快醒醒,”聲音還熟悉,但還是有點模糊,“你不要嚇我們呀。”


    進而是一陣哭聲。


    嗯,這個聲音,我想起來了,這不是羅女士麽。


    刹那之間,我清醒了。


    潔白的天花板,但不是我家的,還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一睜開眼,就看見周圍圍著一大群人,這陣仗著實有些驚人。


    我的胸口還是有點痛,好像心髒真的被人給挖走了,還是疼,一呼吸就疼。


    深深吸了口氣,我微微抬起手,嘴唇幹澀,非常艱難地張了張嘴:“水,水……”


    羅女士連忙去給我倒水,此刻她的手指哆嗦得厲害,眼眶也是紅的,顯然才哭過不久,我望著她的背影,丟失的心突然間回到了胸膛,並且跳動得越來越厲害。


    老爸看了我一眼,也沒有多說,隻是沉沉地歎了口氣。


    “來來來,水來了,”小姨接過我媽手裏的熱水,坐在我床邊準備喂我,她的神色也很複雜,“唉,寶寶,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這段時間我們有多擔心,我都快被你給嚇死了,以後再不許這樣了。”


    我費力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打的額頭,我不是在做夢麽,怎麽昏迷了呢。


    對了,還有李盛,我的心狠狠一跳,為什麽,我隻是想到這個名字,就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難道真如他們所說,我是中毒太深?


    老媽在一旁邊歎氣,邊掉眼淚:“傻孩子,你可真是個傻孩子,這麽大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你說說看,為什麽那麽長時間都睡不好,還得借助安神的東西,到底有什麽事情讓你不能入睡,是李勝麽,是他的話,我現在就去找他。我倒要問問清楚,他到底做了些什麽,將我的女兒傷成這個樣子。”


    說著她就去拿她的手提包準備出去找李盛算賬。


    我媽的脾氣就是這樣,自己吃再多虧都沒有關係,但是自己的家人卻是不能吃一點虧。


    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我吃力地喚她:“好了,媽,不要去找他,我跟他已經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說這些話時,我感覺自己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變得綿軟無力,就連呼吸都是艱難的。


    小姨心痛地看著我,張嘴欲言,但最終什麽也沒說,看她的模樣似乎是什麽難言之隱,她摸著我的頭,眼睛全是濕潤的淚。


    “不要這樣嘛,小姨,”我不想家裏人為了我難過,便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我又沒死,哭什麽啊。”


    此話一出,我媽立刻用指甲戳我的額頭:“呸呸呸,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講什麽死,你是想把我氣死吧。顧清妍不是我說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上個班都能上出抑鬱症來,你可叫我們怎麽活,嗯?”


    羅女士的話狠狠地刺激了我一下,她說得對,為什麽我總是要沉浸在哀傷的情緒裏呢,為什麽一直要一直沼澤地裏待著呢。


    又聽她哭:“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不爭氣點也就罷了,天天為了感情傷神,值得嗎?既然他讓你感到痛苦,分開就是,哪有那麽多可糾結的,照你這樣的話,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得上抑鬱症了。”


    她說得那叫一個慷慨激昂,好似在進行一場演講。


    周圍的那幫親戚也都愣住了,不是說得了抑鬱症麽,怎麽這位當母親的,還在自己孩子心口上撒鹽呢。


    我沉默,不得不承認,她講得很對。


    可是我不是她,我能怎麽辦,我做不到。


    小姨拍了拍羅女士的肩,笑著說:“好了,姐,不要再氣了,現在的小孩子就是這樣,自己又笨但是主見一大堆,其實一個有用的都沒有。”


    我知道她在講我,但是我此刻的心情根本無法形容,說不上糟糕,但是絕對稱不上平和,總覺得有股冰冷的氣息在我的五髒六腑裏,四處亂竄,難受至極。


    羅女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想來此刻她的心情是複雜的,自從我離婚以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簡直是一塌糊塗。


    她摸摸我的頭,又為我整理了下被角,語氣格外沉重:“媽知道你最近過得很辛苦,但是卻不知道你連覺都睡不好,清妍,你答應過媽的,你說你已經是大人了,不要我再管你,但是你看看現在,你照照鏡子,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麽放心得了。”


    說著說著,便流起淚來。


    看見她這幅難過的模樣,我的心也跟著痛起來,努力地握住她的手:“媽,不要這樣,這都說我的命,我認了,真的,以後也不想結什麽婚了,所以請你們也不要再拿這件事來壓我,我真的受不住。”


    羅女士聽了,久久沉默。


    我也知道做這樣的決定會傷害她老人家的心,但如今我已是傷痕累累,再也顧不得。


    有時候想想還真是諷刺,你最在意的,卻也是最容易失去的的,再也沒比這更諷刺的了。


    就像是一條河,即便是水質再好,也禁不住長期暴曬,最終隻能幹涸而亡。


    病房裏熱鬧了一陣,親戚噓寒問暖了一會兒,最後也都散去。


    病房裏隻有我跟聞訊趕來的陳澤。


    他的眸子很冷。


    我感覺自己快要被他給凍傷了。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我的神經也跟著越繃越緊,我怕他再走進些,到那時,我的神經應該會斷掉的吧,我想。


    下巴突然被他狠狠攥在手裏,我不禁吸氣,連忙叫他鬆手。他到底想要做什麽,這個陳澤,我還來不及多想,他的唇就落了下來。


    心裏頓時大亂,進而是一種類似於絕望的感覺占據了整個心頭。


    “陳澤,陳澤,”我忍不住落淚,“你放開我好不好?”


    “放你,放你做什麽,”他懲罰似地咬了咬我的下唇,一雙眸子冷得嚇人,“你就那麽討厭我,吻了你幾下,你就氣得暈過去?顧清妍,在你的眼裏,我就是怪獸一樣的存在嗎?為什麽不說話,你啞巴了?”


    他的每句話裏都包含著濃濃的怒氣,仿佛下一秒就會將我吞並。


    原本驚惶的心,此刻變得更加顫抖,他到底想要怎樣?


    “我以為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我們之間根本不合適,真的,陳澤,你不要再固執了。”我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誠些,可是他卻不能明白。


    我想告訴他,我的承受能力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強,我也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當了我二十幾年的表弟,這個設定我無法接受。


    也許是因為我還沒了解徹底,沒想到陳澤這個人竟然這麽霸道。


    我被他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伸手推他也推不動,他就像一塊巨石一樣橫在我麵前,我根本奈何不了他。


    他歎氣:“我本來想給你時間的,可是你呢,你的腦子裏隻有那個叫李盛的,連昏迷時也在叫他。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的,嗯?”


    我被他摁在懷裏,連口多餘的空氣都沒有,哪有力氣說話。


    “沒關係,我會等,我想,你應該知道日久生情這個詞,我會等到哪一天的。”他的語氣十分堅定,頗有破釜沉舟的味道。


    我有點發蒙,趁他不注意時,從他懷裏鑽出來:“那要是不可能怎麽辦?”


    “那我就一直等,直到不可能變成可能。”陳澤笑笑,伸手將我抓了回去,然後將我牢牢禁錮在懷裏,他身上的氣息再次將我包裹住。


    他還真是敢說啊,不過男人就是這樣,永遠都是嘴上說一套做一套,很少去考慮對方的感受,我這個時候身上還是沒有多少力氣,跟他拉拉扯扯之間,竟然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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