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知道些什麽,就敢這麽說。戎雀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就想去外麵分辨。


    可是轉念一想,這件事她還真不好解釋。夏老太太幹了什麽,無非就是拿她賣錢。這件事在她這裏可能是罪大惡極不可原諒,可是在那些村民看來,卻是常事。


    爹娘賣女兒,丈夫賣妻子,就算去了官府,那也是有理的。甚至在荒年,父母吃了自己的孩子,都不會有人說什麽。


    她要是拿這個理由去理論,估計大家根本不會理她,反而會更加指責她不孝。你的長輩要賣你,你怎麽不乖乖等著甚至主動答應呢!


    這大概就是古代愚孝被吹捧到一定地步產生的畸形產物,爹娘大過天,他們要打你,你得挨著,罵你,你得聽著,賣你,你得忍著,不然一紙訴狀告到官府,連官府都不會幫你。


    這叫什麽事,好好的,就變成她沒理了,戎雀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外麵夏老太太還在那裏唱呢,那一聲聲唱詞,就好似一把把利箭一樣紮進戎安陽的身體裏,將他定在了恥辱柱上。如果現在這裏有個地縫,哪怕那地縫裏是刀山火海,估計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躲起來。


    現場一片寂靜,戎景鷹突然站起來道:“奶奶實在太過分了,當初妹妹替她換錢的時候,她怎麽答應過的,現在又來這一出。”


    戎雀也忍不下去,她今天倒要跟夏老太太好好理論理論,看到底是她翻臉無情,還是她前倨後恭、出爾反爾。


    不過他們還沒動,就有一個高大的人影站了起來。


    “這件事你們都別管了。”留下這句話,戎安陽噔噔噔的下了樓梯,來到了夏老太太的身前。


    眾人當然不可能不管,也趕緊離了席,來到樓下。


    夏老太太一看戎安陽終於下來了,立刻拿手裏的木棍朝他打去,“你這個不孝子,你在這裏大魚大肉,我在家裏連口湯都喝不上,我真後悔生了你這個兒子。”


    戎安陽也不躲閃,任她的木棍抽到他身上,圓睜著一雙眼,大聲喝道:“我的為人大家不是不知道,如果今天你們就因為這一頓飯,就非要說我不孝,那我無話可說。


    但我要告訴你們,我戎安陽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我問心無愧。”


    他這麽義正言辭的一說,剛才還群情激奮的村民立刻沉寂了下來,確實,青山村誰不知道他,大孝子一個,為了讓弟弟讀書,自己到現在都沒娶上個媳婦。


    倒是這夏老太太,平時為人就很刻薄,這次……村民突然有種自己上當了的感覺。


    夏老太太一看不好,立刻開始哭鬧,“你孝順,你孝順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老娘要飯啊?我的命怎麽這麽苦,老了老了,還要沿街乞討。”


    夏老太太這次真的惹惱戎安陽了,戎安陽從她手裏搶過那隻破碗,扶住她,很冷靜的道:“娘你也不用這麽說,你不就是想讓我陪著你嗎?好,從現在開始,我就跟著你一起要飯。


    要到一口饅頭,你就吃饅頭,要到一塊豆餅,你就吃豆餅。你放心,隻要你沒吃飽,我絕對不吃。等你吃飽了,有剩下的,我就吃,沒有,我就不吃,反正我保證,我絕對比你先餓死,怎麽樣!


    走,我們現在就去要飯。”說著,他還真架著夏老太太往外走。


    大家這下哪裏還不明白,根本就不是戎安陽不孝,是夏老太太在刻薄人。


    “老太太,你真行,誰都有年輕的時候,你年輕的時候,你婆婆就這麽對你的嗎?”


    “老太太,做事不要太過分了,否則大家誰都不好看。”


    “對啊,再親的關係,照這樣下去也要生分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全是指責夏老太太的。


    夏老太太也慌了,她根本沒打算去要飯,真要這麽一家一戶的要過去,以後她這老臉往哪裏放。


    “你放開我……”她拿棍子使勁的戳著地,怒道,“我不去要飯,我要吃大魚大肉,我要銀子。”一著急,她把她的心裏話都說出來了。


    戎安陽苦笑一聲,“娘,我要是有銀子,能不給你嗎?”說著,他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都怪我沒本事,不能給你掙來銀子,不能讓你大魚大肉。


    這樣,你看看我值多少銀子,你把我賣了得了。”


    他這一個巴掌,扇的又狠又響,圍觀的人看了,都覺的自己臉疼,也更覺的夏老太太沒理,都是普通日子,誰家能天天大魚大肉,她這是要把自己兒子逼死嗎!


    夏老太太氣的直哆嗦,一眼看見戎雀,立刻喝道:“你沒有,她有。”


    戎安陽苦笑一聲,“娘,你忘了,她已經不是咱們家的人了,我怎麽要人家的東西,是去偷,還是去搶?”


    夏老太天這下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幹脆往地上一躺,撒起了潑,“我不管,我就要住在這裏,就要銀子。”


    戎安陽不說話了,夏老太太連理都不講,他說了也白說。


    他能忍,可是裴遠卻忍不了,一下跳出來,他指著夏老太太的鼻子喝道:“好個刁鑽的老婆子,你真當朝廷的法律是擺設嗎,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籌謀別人的財產。


    我勸你趕緊離開,不然我現在就把你抓到大牢裏去,看你在那裏還怎麽撒潑。”


    大牢?夏老太太不敢鬧了,半信半疑的看著裴遠。


    裴遠今天當值,身上還真帶著鎖鏈,唰啦啦的將鎖鏈抖開,他道:“你看這是什麽?”


    他本來長得就人高馬大的,再這麽凶神惡煞的一喝,真好似抓鬼的鍾馗一樣,嚇的夏老太太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驚恐的道:“老四,老四……”


    戎老四其實一直就在後麵看著,眼見著夏老太太沒占到什麽好處,其實他是不想出來丟人的,可是奈何夏老太太一喊,周圍的人自動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他是出來也得出來,不出來也得出來。


    趕緊過來扶住夏老太太,他硬著頭皮道,“娘,我扶你回家。”說著,他扶著夏老太太灰溜溜的走了。


    裴遠看著他們的背影,故意很大聲的對戎雀道:“下次再有人來搗亂,你就告訴我,我看誰這麽大的膽子。”


    “知道了。”戎雀也故意說的很大聲,好似生怕夏老太太跟戎老四聽不見一樣。


    一場風波平定,眾人都散去,戎雀招呼大家進去繼續吃飯。


    “雀兒,我就不進去了。咱們家雖然從家裏分了出來,可是娘還是娘,我在這吃這麽好的飯,確實不好。


    我現在就回去,你,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生活。”說著,戎安陽就要離開。


    他走,戎景鷹自然也要走。


    戎安陽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沉聲道:“家裏有我一個就夠了,放心,爹還年輕,扛得住。你在這裏好好的,多幫幫你妹妹。”說著,他一轉身,身形蕭瑟的往前走去。


    戎景鷹哪裏肯依,立刻就要追上來。


    戎安陽一回頭,“難道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要是這樣,你也不用回進我的家門了。”


    “爹……”戎景鷹知道戎安陽這是為他好,可是,這叫他如何接受。


    戎安陽卻好似下定了決心,獨自回了家。


    好好的一頓飯弄成這樣,大家也沒心思吃飯了,草草的吃了一點,就各自散去。


    臨走的時候,金玉寶有些不放心的道:“明天你真的會來送我嗎?”


    戎雀雖然有些不開心,但緩了一會兒,也就好了。看著他那擔心的如同小浣熊似的表情,她突然噗嗤一聲笑了,用手捏了捏他的臉,她道:“放心吧,我會去的,還有,你的禮物我也一定會帶到。”


    金玉寶有些尷尬的揮開她的手,“你怎麽跟我娘一樣,喜歡捏別人的臉。”


    那是因為你的臉好捏唄,戎雀嘿嘿一笑。


    金玉寶這才戀戀不舍的走了。


    他一走,戎雀立刻從房間裏找出攢的那些硝製好的鱷魚皮,直奔縣城。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金玉寶站在馬車前,不住的往青山村的方向望。


    金大這次要陪金玉寶一起去西涼,順便看看金氏在那裏怎麽樣了,所以坐在一邊的馬車上等他。


    太陽又升高了一些,金玉寶急的小臉都紅了,幸好他爹沒催他,不然他非跳腳不可。


    就在這時,他背後的那條街傳來軲轆轆的聲響,他聽見了,也想回頭看看,但又怕錯過戎雀,所以還執著的往前望著。


    戎雀都走到他的身後了,金玉寶還沒什麽反應,笑的金大前仰後合的。


    金玉寶這才有所察覺,趕緊回頭,一看正是自己要等的人,又是氣惱又是欣喜,最後卻說了一句,“我的禮物呢?”


    “就知道你惦記你的禮物,看,在這裏呢。”戎雀一指旁邊的牛車。


    金玉寶往那邊看去,隻見牛車上有一個一米寬一米長,半米厚的東西,它被包在一個大布袋子裏,隻能隱隱約約看出,好像是個圓圓的東西,終於是什麽,卻分辨不出了。


    “這麽大?”金玉寶有些傻眼。


    “怎麽,你不想要?你要是不要,我還不給呢。”這東西除了原料,還花了戎雀五兩銀子呢,到現在她想起來都心疼,要是金玉寶不要,正好!


    “要,要,怎麽能不要。不過它這麽大,到底是什麽東西。”金玉寶趕緊道。


    “這個,等你當上將軍的時候才有用。那就等你當上將軍,再打開看吧!”戎雀調皮的一笑。


    “什麽,當上將軍才能看。”金玉寶皺了一張臉。


    金大卻從旁邊走了過來,激將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誌氣都沒有嗎?你要是想早點看,就早點當上將軍不就行了。”


    金玉寶這個年紀,尤其是在戎雀麵前,哪受得了這個,立刻梗著脖子道:“誰說我沒誌氣,好,我就等當上將軍再看。到時我倒要看看,你送我的是什麽東西。”


    “保證你喜歡。”戎雀也笑了。


    幸虧金家的馬車多,這個獨特的禮物才能放得下。將禮物裝好,金玉寶又跟戎雀揮了好久的手,這才消失在一片朝陽中。


    送走金玉寶,戎雀回到家裏,正看見戎景鷹拿著鋤頭,在侍弄韓老頭那片菜地。最近韓老頭天天忙著幫別人建竹樓,那鬱鬱蔥蔥的菜畦裏長了一層小草。


    他的旁邊,許二娘正拿著一塊布料,問他喜不喜歡這個顏色,想給他做一身衣服。


    許二娘的溫柔跟關心讓從小就沒娘的戎景鷹十分動容,他一邊裝作認真除草的樣子,一邊“嗯,嗯”的答應著,還不時偷偷看一下許二娘,看的戎雀好笑不已。


    “咳咳。”戎雀故意咳嗽了兩聲,示意自己來了。


    戎景鷹趕緊加快了除草的速度,生怕她看出什麽。


    這不是欲蓋彌彰嗎,戎雀看了一眼那塊布料,裝作詫異的道:“二娘,這不是我給你買的,讓你做衣服穿的嗎?”


    許二娘莞爾一笑,“我已經有了一身衣裳了,還做什麽。倒是景鷹,我看他的衣服早就不合身了,正該做一套新的。”


    戎景鷹這身衣服還是去年拿戎老四的舊衣服改的,他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沒幾個月就得做一身新的。他這身衣服都快穿了一年了,手臂跟小腿露出來一大截,腰背部也很緊繃,豈止是不合身,估計他要是哪天脫下來,想再穿上都難。


    戎景鷹一聽這布料是許二娘自己做衣服用的,立刻推說不要,自己身上這件就很好了。


    許二娘當然不答應,量了他的尺寸就進去裁衣了。


    望著許二娘的背影,戎景鷹好似自言自語的道:“家裏從沒有人關心我的衣服是不是破了,是不是瘦了。”


    戎雀自然明白他所說的話,因為她的記憶裏,以前的戎雀也一樣的待遇。夏老太太的全部心思都在戎老四身上,戎安陽要忙著賺錢,況且,他一個男人,本來就不大注意這些,導致戎景鷹兄妹幾乎是放養狀態。


    “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麽不想回家了。”戎景鷹又歎了一句。這邊如同三月春-風一般溫暖,那邊卻如同寒冬臘月一樣讓人心寒,是個人也會選擇在這裏待著。


    “既然如此,你也在這裏待著唄。”戎雀想把戎景鷹拉進他們這一夥,他小小年紀,卻是打獵的一把好手,應該能幫助薛屠戶跟裴遠。


    戎景鷹也願意,隻是,“爹那裏……”


    “爹也希望你留在這裏。其實,爹要是想來,我也歡迎,隻不過,想要就算讓他來,他也不會來的。


    等他想清楚吧!”


    戎景鷹無話可說了,真的能留在這裏嗎?有人關心他,給他做衣服,做好吃的。怎麽好似在夢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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