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沉默的阿縛突然拍了拍她的肩,白林轉過頭去,見他指了指其中一間房子,那房子同樣是破舊的,不過門和窗像是新換過的樣子,倒不至於漏風進去。


    她遲疑的走上去敲了敲門,裏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仔細一看,卻發現門根本沒有上鎖,她看了眼阿縛,見他沒什麽表示,便直接推開了。


    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這就是一間破屋子,一推門就見一張破桌子,上邊擺放這雜物,周圍幾個小矮凳,顯然是吃飯用的。旁邊一張高桌靠牆,上邊放著做飯的廚具,碗碟就這麽擺在桌案上。白林看的心揪著疼,這便是他們所過的生活嗎?想想自己,當真是豬狗不如!


    她的身軀隱隱有些顫抖,她實在不敢去看,怕再看見比這更慘的東西。最終她咬了咬牙,走了進去。


    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破沙發,上邊堆著些被褥和衣服之類的,再靠牆,是一張破床,上邊靠著個人……


    所有的一切都舊的如同垃圾裏刨出來的一般,可那個少年,就這般平靜的半躺在床上,麵色蒼白,一雙眸子看過去,波瀾無盡。


    “小,小理……”白林的聲音沙啞的可怕,她顫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始終沒能說下去。


    “請坐。”白理緩緩抬頭看了看她,將手中的書放下,平靜的對他們道。


    白林和阿縛都沒有動,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提都提不起來。


    “姐姐的身體好些了嗎?之前聽聞姐姐一直昏迷,很抱歉,不能去看你。”白理微微笑著,一字一句,溫潤如玉,他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很聰明,讀書很厲害,在學校向來是名列前茅。他很開朗,很喜歡嬉鬧。家裏所有人都喜歡他!


    可是現在!他在笑,可那笑令人心疼。


    “我對不起你!”白林突然跪了下來,眼淚刷刷的流著,卻發不出聲音。


    “姐姐快起來。”白理說著,便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可腳剛落地,便一個趔趄,摔坐在地上,白林驚慌失措,連忙跑過去扶他。


    “小理你怎麽了?你怎麽了?站不起來嗎?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白林瘋狂的搖頭,她看著白理,祈求從他的眼睛裏看出點什麽,可那雙眼睛卻沒有半點情緒。


    “不用擔心,我沒事。姐姐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過的還好嗎?我們離開的時候你還在昏迷當中,好在程大哥說你會好,這樣我和爸爸才能安心離開。”


    “都怪我都怪我!”白林痛哭,她寧願白理罵她打她,或許她反而覺得好受些,可白理被她害成這樣,他卻絲毫沒有責怪她。她顫抖的手撫上白理的腿,嘴裏喃喃著:“為什麽會這樣?當初大哥說你會恢複的!為什麽會這樣?他騙我!他說你會好的!都是我不好,醒來這麽久都沒來看你,我不知道你是這個樣子,我以為你好了……”白林伏在他腿上哭的死去活來。


    “你別怪他,是我醒來之後堅持不做最後一次手術的。姐姐,他對你好嗎?其實你當初大可不必這樣做。雖然程大哥是個好人,可你和他……”白理頓了頓,接著又道:“姐姐,你以後別再麻煩程大哥了,我們這裏什麽也不缺,你不必再掛著我們,爸爸去工作了,他會想辦法湊夠我的手術費的,我的腿一定會好的。你已經欠了他這麽多,千萬別再繼續欠下去。”


    “為什麽不做手術?他答應過要把你徹底治好的,你這就跟我回去,我再去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我們這就走……”白林拽著他的手,想把他背起來。


    白理搖了搖頭抽回手,“姐姐!”白林愣愣的看著她,她的心實在是太亂了,完全找不到頭緒。白理轉過身子,努力的朝靠牆的那邊夠去,從一堆衣服中摸出一個袋子遞到白林手上:“姐姐,這十萬塊錢你還回去吧,別再這樣做了。當初我生死未卜,爸爸是沒有辦法才眼睜睜看著你去……不過現在我醒來了,一切就都還有希望,這些錢你先拿回去,千萬不要讓人看輕了,否則你在他身邊隻怕也不好過。姐姐,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就接受現實吧!你能過的好,我也能安心了。”


    白林拉開袋子,果然見裏邊整整齊齊的碼著十萬塊錢,急道:“這些錢為什麽不用?這些錢還不夠嗎?不夠的話我可以再想辦法,大哥他一定會幫我的……”


    “這些錢是程大哥讓人送來的,這門窗也是他讓人修繕的。我知道他還在外邊安排了人守著,免得我和爸爸受到閑雜人的騷擾。我和爸爸都很感激他。可是姐姐,隻要一想到,這些,都是你用自己終生的幸福換來的,我用也用不安穩,你把錢帶回去,再告訴他把他安排的人撤回去,我和爸爸會沒事的!”


    “小理!”白林幾乎要崩潰了!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個王八蛋,豬狗不如!明明這一切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她,他們還是幸福的一家,過著平凡且平靜的生活,媽媽不會死,弟弟不會變這樣,更不會欠幾十萬的債。這一切都是她害的!可她卻天天住豪宅,吃藥膳,而弟弟和爸爸卻為了讓她不至於讓程陌看不起,而不接受程陌的救濟。


    程陌在背後默默替她打點一切,可她卻什麽都不知道!阿縛剛才會知道這個地方,一定是在外邊看到了程陌安排的人。


    她除了白理的手術費,什麽都沒有幫過他們,可他們卻以為,這一切都是她作踐自己換來的!


    她一直害怕父親的責怪而不肯來看他們,卻從未真正為他們考慮。她以為父親恨他,可他何嚐不傷心難過?他隻怕更恨他自己吧!若他有些本事,有何必讓女兒自賣自身如此作踐自己?


    “姐姐快別哭了。我們真的很好,你也不用自責,當初的事也不該全怪在你頭上。我們明知你和陳觀大哥相愛,卻因他的身份橫加阻攔,你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和母親會出事純屬意外,這是誰都不願發生的事,如今,你……你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該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


    白林捂住嘴不哭出聲音,眼淚卻捂不住,如開閘的水流個沒完。


    “姐姐,程大哥雖比你大這麽多,可人應該是不錯的。不過你也不能一再向他提要求,我知道你是放不下我和爸爸,可你也要為你自己想想。你本來就是……他若是一直喜歡你,你的日子應該還要好過些,可若是厭倦了你你可怎麽辦?姐姐,我和爸爸會努力賺錢的,若能還上這筆債,到時他若對你不好,你便可以回來了……”


    “姐姐,陳觀哥哥還好嗎?他回來的時候我還沒醒,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了。若能再見,真想告訴他,我們都不怪他,不過到如今隻怕也沒有再見的機會了。你和他……唉……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你也別怪爸爸,他為了我是急瘋了,若當初我清醒著,是絕對不會讓你去……他跟我說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當初見你領著程大哥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你做了什麽,他之所以沒有阻止你,是想著你起碼還活著。若我也能活,他就心滿意足了。你別怪他,自我醒來,日日見他痛苦,有時還偷偷抹眼淚。他這人啊,這麽多年來,從沒聽他說過什麽好聽的話,我們做的再好他也不會誇兩句,還總是板著一張臉說教。其實他很愛我們的,你別怪他好嗎?”


    白理像個大人一般安慰著白林,越是這樣她越是難受,越是受不了內心的譴責。她當真可以去一頭撞死了,她根本不配為人!明明,錯的是她!受譴責的應該是她!她的父母其實是很保守的人,若不是如此,也不會用重男輕女的思想。如今,自己在他眼裏隻怕也是不貞不義,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啊!如何能不心疼?


    她將這十萬塊錢重新塞回白理手中,“這些錢你先拿著,好歹先改善一下生活,等我回去了,我會去跟大哥說,讓他盡快幫你安排手術,小理,你要聽話,不要再讓姐姐愧疚了!”


    “不,姐姐,你……”


    “小理!我跟你說實話,我已經愛上他了,是真的愛上他了,從今以後我的一切,我這一生都會和他綁在一起,所以,你不用再計較這麽多,他願意拿出錢來,不正是證明他對我好嗎?你收著,晚上讓爸爸買點好吃的,再找個好點的房子。你等我消息,我會很快安排你的手術的。對了,爸爸的手機為什麽打不通了?是不是換號了?你把號碼告訴我,我才好聯係你們。”白林說著,掏出手機準備記下號碼。


    “之前爸爸身無分文,把手機給賣了。”白理有些無奈,可他的語氣一直是那麽平靜,仿佛任何事在他眼裏都已經是無足輕重,經不起半點波瀾。


    嗬~他們的日子是要有多難過啊?連手機都給賣了!白林的淚已經流的麻木了,她隻感覺眼前模糊一大片,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再哭。她痛苦的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稍微平複了心情,這才睜開眼,將手機塞到白理手中,“你拿著這個,我會聯係你的,若是有急事,就打小田的電話,電話簿裏有。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恢複如初,再讓你和爸爸過上好日子,你等我消息……”


    白林說完,頭也不回的跑出去,她沒有勇氣再待下去,每多待一秒,都似幾十顆鋼針在紮自己的心,隨時提醒自己,她有多麽不是個東西!


    她又一次狂奔起來,除了奔跑,她再沒有其他發泄方式了。冷風夾雜著綿綿雨雪撒在她的臉上,冰的透骨,她的臉蛋凍的通紅,尤其淚水劃過的痕跡,如同刀割一般,可越痛,她的心卻越好受些。


    阿縛連忙追上來,急吼道:“大哥說過,你不可以去程宅。”


    白林終於停下腳步,苦笑的看著他,“我知道,我不去程宅。”說罷便朝著前方緩緩走去,上了一座大橋。


    阿縛見她平靜了下來,這才鬆了口氣。跟著她慢慢踱步。小雨夾雜著雪花,飄忽而至,頭發上染了一層白霜。


    白林站在橋上看向江麵,江麵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逶迤延長,如玻璃般趕緊透亮又易碎,隱約可以看見下麵緩緩流動的江水,平靜而美好。


    她就這般靜靜的站著,任由冷風放肆淩虐她瘦小的身軀。


    “這江水看似平靜,又有誰知道裏邊的凶險。”這是阿縛第一次主動開口,白林詫異的看著他。


    阿縛有些不自在,連忙裝作一本正經的看著江麵,“就像你一樣,表麵上看柔柔弱弱的,誰能想到發起瘋來這麽恐怖!”


    白林苦笑,阿縛居然也會開玩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瘋子?”


    阿縛猶豫著沒有說話,直接說是會不會不太好?


    “不用為難,我知道我就是個瘋子,我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總以為別人會怎樣怎樣,實際上從沒有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所以我做什麽事都是不成的。這段時間我發覺了我許多的缺點,明白了很多事理,可我依然很迷茫,我完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是很想改變一下,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做什麽!”白林沒有哭,也沒有難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或者說,她已經找到了方向,有了離開迷霧的方法。


    阿縛撇了撇嘴,小聲的道:“很明顯,你該做的事就是趕緊給大哥生個兒子繼承家業嘛!老夫人日盼夜盼的不就是這個?雖然現在人遠在國外,可依舊掛心得很!”


    白林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咳嗽一聲道:“你說的……也沒錯!”陸老夫人對孫子的期盼她是有目共睹的,況且,程陌年紀的確不小了,是該有個繼承人抓緊培養了。當她知道自己愛上程陌之後,這種事她自然不會拒絕!可眼下這種情況……大哥見都不肯見她,她能怎麽辦?再說自己的身體……


    “不過我現在要做的卻不是這個!阿縛,我知道你很不願意呆在我身邊,很想為大哥做事,其實我也一樣,我也希望自己能幫得上忙!我這些天一直堅持訓練,就是想幫他做事。雖然我已經發覺我的訓練效果不大……阿縛,讓我們一起吧!去幫大哥!他把我們隔絕了,可我們一定可以幫到他!別的我不知道,但是毒品我卻知道!他不希望毒品進入a市,可有些人卻偏偏將毒品帶進來。別的地方我也不熟,但是剛才那永夕巷我了解,若當真毒品橫行,那裏一定會有蛛絲馬跡。那裏的人都是些潑皮混混,整日遊手好閑打架鬥毆,毒品這種事,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們就從那裏查起,一定可以找到對大哥有用的東西!”


    阿縛幽深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看著她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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