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縛又給白林送來了弟弟的照片。照片上,弟弟安靜的躺在病床上,父親一臉焦急的在一旁看著,旁邊站著一個外國醫生,正用手按著白理的身體給他檢查。阿縛解釋說,那就是程陌從美國請來的主治大夫斯蘭帝,說他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權威,得過什麽什麽獎。


    白林撫摸著照片上白理蒼白的小臉,覺得自己總算做對一件事了。隻要弟弟好起來,她的罪孽也減輕了一半。


    人總是很容易原諒自己卻不容易原諒別人,自己對別人犯的錯會隨著時間衝淡,無論輕重都覺得情有可原,而別人對自己犯的錯無論大小都是不可原諒。白林曾以為自己除了死沒什麽可以抵消罪孽,現在看見弟弟有了希望,她竟忘記了還背負著母親和那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


    或許是她故意不願想起吧!總要給自己留條縫隙,不讓自己被罪孽的山壓死。每個人都會這樣,下意識的不願記住那些痛苦的事。


    阿縛說,白理的手術安排在了下周三,由斯蘭帝醫生主刀,完全不用擔心。白林紅了眼眶問:“我能去看看他嗎?”


    阿縛沉默,大哥的命令已經很清楚,他可不想一直重複。


    白林艱難的笑了笑:“沒關係,能知道他平安我已經很滿足了。”


    阿縛不再說話,靜靜的站在一旁看這白林抱著孩子發呆。


    “對了,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白林突然問。


    “什麽是奇怪的事情?”阿縛麵無表情。


    “就是……”白林不知道該怎麽說,昨晚左南楓出現的太不尋常,更不尋常的是,阿縛等人竟然都沒有發現!白林想了想還是說道:“算了,沒什麽。”若真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又能如何?


    “昨天夜裏你起來做什麽?”阿縛問。


    “我?啊!軟軟一直哭鬧吵的我睡不著就去花園走了走,沒吵到你們吧?”白林感覺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髒一直砰砰跳,心虛的不得了。


    “小小姐確實很吵。”阿縛點了點頭,並沒有追問的意思,白林鬆了口氣,心想昨夜自己起來阿縛一定是知道的,隻是軟軟接連幾天晚上都會哭鬧,阿縛估計是習慣了,所以沒有起來查看,才錯過了花園裏那一出。


    “小田哥發來消息說今天會回來,好像是逮了一隻什麽鳥,特地送回來。”


    “鳥?”白林疑惑,阿縛卻再沒有解惑的意思。


    最近吃的東西基本都是藥膳,盡管有廚師精心烹飪,但藥終歸是藥,總有股特殊的味道,吃的多了有些受不了,但阿縛和張醫生一向以程陌為主,嚴格按照他的要求半點都不能通融,白林隻得痛苦的忍受著。


    有時候她也安慰自己,自己隻是以自由為代價換取了別人想享受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自己有什麽資格嫌棄?這樣一想似乎心情還不錯,吃的也多了,身體慢慢好轉。


    白林吃完飯哄了軟軟睡覺就坐在花園裏伸長了脖子看著大門的方向,恨不得立馬就能看見程陌出現。來的是小田,程陌並沒有回來。


    小田果然是拎著一個鳥籠子,白林不明白到底是多名貴的一隻鳥,竟能勞駕小田離開程陌身邊親自送來。


    待看清了實在是令人大跌眼鏡,竟是一直灰不溜秋的百靈鳥。從品種到毛色都看不出名貴的樣子,就像個灶爐旁蹲著的灰姑娘。並且神情懨懨,眼睛一閉一閉的,縮著腦袋蹲在鳥籠子裏。


    看著小田一臉興奮的樣子,白林實在懷疑他是不是上當受騙了被人掉了包還不自知。


    “白小姐,這是我親自逮的鳥,是百靈鳥哦,你是白林它是百靈,和你很配吧?”小田興奮的說道:“你可不知道這百靈鳥飛的老高了,又機靈,拿食物誘都誘不下來。我好不容易才逮到的!”


    白林一頓愕然,原來是他自己抓的,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哭笑不得的吐出兩個字:“謝謝。”她想要的很少很簡單,卻不是鳥。


    “它是不是受傷了?”白林問,這隻鳥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好,像是隨時會死掉一樣,她估計是逮捕的時候傷到了,真可憐。


    小田撓撓頭:“沒有啊,我很小心的,逮住了以後大哥還親自查看過,沒有任何問題,奇怪,給它放的蟲子它也不吃,難不成還挑食?”他撥了撥小碟子裏的兩條小青蟲,很是疑惑。


    程陌親自查看?程陌會做這樣的事嗎?不可能,她有自知之明,不會自戀到以為程陌會為了哄她特地逮隻鳥來給她玩。她算什麽?她配嗎?


    小田說,他們正在山裏,正巧遇見這隻百靈鳥,大約是掉了隊一個人還站在枝頭歡快的叫著,聲音婉轉美妙,小田來了興趣,提議逮它,正巧是休息時間,沒什麽事做,程陌竟也沒反對,幾個殺人不眨眼的大男人折騰了許久才將它逮住,送給程陌看了看,程陌就發話讓他立刻送回來。


    小田立馬就後悔了,差點沒放飛了這隻鳥,最後在大哥強勢的目光中和小鳥高亢的抗議聲中,他不得不將它送回來,一路鬱悶不已,若不是白林說起,他都沒注意那隻折騰了他們許久的百靈鳥竟然懨懨的要死的樣子。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大概從上了車它就再也沒有叫過。


    白林打開鳥籠,輕輕的將手伸進去,小心的將它捧起查看,的確沒什麽傷勢。小鳥兒撲騰了兩下翅膀小聲的叫了兩聲,仿佛有著無限委屈,完全沒有天生歌姬的氣勢。


    “百靈鳥單獨一隻是養不活的。它們習慣群體環境,要兩隻在一起,最好是一雌一雄。”張醫生正好出現。


    “是嗎?我倒覺得,它是不喜歡這個籠子。它明明可以飛那麽高,看那麽藍的天,自由自在的歌唱,突然間被困在這方小小的天地,如何開心得起來?它不吃不喝,寧願餓死也不願失去自由,我不如它……”白林輕輕的說。


    小田嗨了一聲:“不就是一隻鳥,哪來這麽多名堂,真活不了也沒什麽,你要是喜歡等大哥回來讓他給你買隻新的。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們多說了,我還要急著趕回去呢,這鳥兒你們拿去玩吧。”


    白林看著這隻百靈,她們好像!她們都是可有可無,都是無可奈何,都沒有資格做選擇。她們活著失去的更多,她們死了沒有人同情沒有人可憐,很快就會被新的人物掩蓋,連痕跡都清除的一幹二淨。不同的是,她還有弟弟作為支柱,所以她倔強的活著,可這隻鳥兒呢?它的支柱是什麽?


    “你把它帶回去放了吧。”白林道。


    “不行,大哥這人說一不二,他命令我送回來我要真帶回去了那不是故意找罵嗎?你留著吧,死了就死了。我們也就是一時興起逮著玩的,別太在意。”小田以為白林是怕養死了愧對他們一幫大老爺們一番折騰,於是說道。


    “你們的一時興起卻要以它的生命作為代價,不覺得太殘忍了嗎?既然將它抓回來就要對它負責,它已經失去了自由,它不應該這樣被人玩弄!”白林眼眶微紅,她似乎感同身受,知道這隻鳥有多難過。盡管她們情況並不相同,沒有人抓她,是她自己找上門來,可她還是覺得,她們過的就是一樣的生活。


    “你……白小姐,你別無理取鬧了,這就一隻破鳥本就是弄來玩的!快把它拿進去吧,我要走了,大哥那邊還等著我呢,若是耽擱了出什麽事誰也付不起這個責任。”小田有些氣惱,自己辛辛苦苦逮了鳥,又大老遠給她送來她卻不領情反而指責它,好像他犯了多大的罪過一般,非要帶回去放了,他怎麽能不生氣?


    “這是無理取鬧嗎?好歹是一條生命,你就這麽不放在心上嗎?”白林眼含熱淚,隨時可能掉下來,小田一陣頭疼。


    “好了好了,這鳥兒我是不可能帶回去的,大不了我找機會再逮一隻來跟它作伴,你身體不好快回去休息吧,我真的要走了。”小田說罷轉身就走。


    看著小鳥兒可憐兮兮的樣子白林就一陣心痛,開了籠子就要把它放了,阿縛伸手阻止:“這鳥是大哥讓拿回來的,若是讓他知道你放跑了他的鳥怪罪於你你怎麽辦?你弟弟的手術就在下周三……”


    白林的手顫抖的明顯,這段時間以來,她膽子變的太小了,任何一點小風險都不敢去承擔,生怕釀成大禍。她猶豫,她痛苦,最終,她收回了手。


    “你失去的遠沒有我失去的多,即便看不到希望,你也要好好活著,說不定哪一天你自由了呢?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了以後怎麽去接受更殘酷的現實,怎麽去體驗更精彩的生活?”白林一本正經的對著小鳥兒說。


    她將小鳥兒掛在花園,並告訴阿縛不要讓人靠近,不要打擾它,不要刺激它,讓它自己慢慢適應。


    生與死都是自己的事情,別人做不得主!


    白林回了房間照看軟軟,原本,她坐在花園的時候一直再考慮等程陌回來要不要跟他說左南楓的事情,沒想到他根本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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