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觀中。  如同李無忌介紹。  在通玄觀的廚房中,小道士李玄果然在生火。  燒火的那口大鍋中,一個渾身皮膚發紫的年輕人坐在鍋中,不時被熱水蒸騰。  李玄不時還將上麵的蒸籠蓋蓋上,聚攏著熱氣的升騰。  “他還活著,身體上的紫色消退了很多”李無忌低聲道:“這是長時間承受了寒冷侵襲,身體才能凍成這模樣。”  “他外貌與張果子果然有幾分相似。”  有裴聶這個倒黴鬼的例子,李鴻儒頗為熟悉速老術。  這種術法釋放之後,具備讓人迅速衰老的效果,會將容貌改變。  但這種容貌的改變依舊建立在原有相貌的基礎上。  即便老了,容貌中也夾雜著些許年輕時的神態。  諸多人年老之時,相貌也與速老術中的相貌有著接近。  對方的眼睛還有著一圈通紅之色。  “莫非他就是張果子不成?”李鴻儒低聲道。  “他是張果子,那死掉埋在土裏的是誰?”  “誰知道土裏還有沒有他。”  “那咱們……”  李鴻儒的話讓李無忌一驚。  術法可以宏大,呼風喚雨,雷閃電鳴,術法也可以詭異,讓人替死脫身。  隻是他經曆多年,少有遇到這種情況。  他正欲呼李鴻儒,去讓秦懷仁等人探測一番張果子的埋屍之地,忽見李鴻儒額頭好一陣蠕動。  “居然……先將他們拿住。”  李鴻儒吐槽了一句,隨即使喚上了李無忌。  “拿誰?”  李無忌問了一聲,但還是很老實從通玄觀的圍牆上跳了下去。  “我特麽也不知道拿誰!”  李鴻儒囔了一句。  他的天眼中,一個紙片人正在生火,不時還添加兩根柴禾。  這是小道士李玄。  也是一個紙片人化成。  此前還與他有著交流。  但李鴻儒硬是沒發覺對方有著非人的特征。  除了喜歡蹲在三清相前念‘無量壽福’,小道士還聽他講述了《抱樸子》。  李鴻儒沒想到連道士都是假的。  他很不自信的將這片道觀看了一遍,見得磚是磚,瓦是瓦,這才放心了下來。  李無忌跳下牆去,驚得那紙片人道士李玄一跳。  “你闖入我們道觀,想著做什麽?”李玄叫道。  “李司命?”  李無忌問了一句,他右手放在刀柄上,左手一抓,已經對著李玄擒拿了過去。  對方身體一把抓住,隨即被他扣上。  這是一個普通人,也是一個小弱雞,李無忌收拾得相當輕鬆。  至於鍋中煮的那個,李無忌覺得不需要擒拿了。  “你真是有一手好術法!”  李鴻儒在牆上翻過,又在雪地上摔了一跤,這才拍拍屁股扭著走過來。  他對著李玄說上一句,隨即又加了一把柴禾到灶火中。  “哎呀,你們幹什麽,你們這是要殺人呀!”  李玄大叫起來。  李鴻儒加柴禾的方式頗為粗暴,壓根不是維持火勢和冬季降溫的平衡,這家夥是想將水燒開。  “你這小紙片人少囔囔,讓張果子開口說話”李鴻儒回道。  “我們觀主已經死了,你們自己親眼看到的,還怎麽開口。”  李玄使勁掙紮,好一陣囔囔,但被李無忌扣著,他隻能勉強動動腦袋,動動嘴巴。  “大家都是學術法的,別蒙我們了,我能看穿你的毛驢,看穿你的眼睛,也能看穿你這個紙片人。”  李鴻儒的回聲讓李玄頓時安靜了下來。  “隻是我不曾想到你還會裝死,被你騙了過去。”  張果子絕對是集騙術大成的術法者。  一般人難以招架他這種改頭換麵和裝死的行為。  隻是張果子裝死有著一定的代價,身體真被低溫凍壞了。  “你若再不開腔,我就再加幾把火,將你煮熟了”李鴻儒道。  他毫不遲疑的再往灶中加了一把柴禾,這讓鍋中的年輕人勉勉強強睜開了眼睛,歎了一口長氣。  “您先將柴火去掉幾根,要不我真會燒死在鍋裏麵。”  碰上了騙術的克星,年輕人一臉無奈。  他說上一句話,隨即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我就是想在富貴人身上弄些錢財”張果子歎息道:“潁城受災還重稅,若是沒有救濟,一些人難以熬到明年。”  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作法引得同行對手破局,張果子滿臉無奈。  “您多在潁城走走,看一看這民間生活的疾苦,我們都是被逼無奈,還望道友能手下留情!”  張果子看著李鴻儒,眼中有幾分懇求。  他此時身體渾身凍傷,身體還處於僵硬中,便是想逃也逃不了。  “雖然你情有可原,但罪就是罪,這並不因為你想著救濟窮人,就能靠術法去剝奪他人的合法錢財。”  “我……”  張果子歎上一聲,腦袋垂了下去。  從道德上而言,他的行為堪稱義舉,但從律法上而言,他這種行為就是觸法。  若是眾人效仿,便會有著諸多大亂,更會引發諸多人的自危。  假如張果子騙的是山賊、強盜、掠奪團財富,李鴻儒便要豎一根大拇指,誇上一聲好漢。  但眾人錢財來源合法,被騙了拿去做善事,即便李鴻儒也接受不來。  即便是他的錢財,那也是拿命換來的。  這世上沒有誰容易。  即便秦懷仁等人,那也是父輩敢打敢拚,做過諸多可能掉腦袋的事情,才成為了人上人。  倘若要行善,那也需要自身允許,經得同意才能行事。  李鴻儒不喜歡這種騙財,又或不問自拿,畢竟他們並不算為富不仁。  每個人的錢財都有自己的使用方式,不能被道德綁架。  張果子話語出來,李鴻儒頓時動用了律法回敬。  這讓張果子難以辯駁。  他講人情,李鴻儒講律法。  這會從根本上對立。  他沒錯,李鴻儒等人也沒錯。  張果子不知道哪裏出問題了。  他做的是好事,但又不符合律法,但他又想不出其他方法。  通玄觀外麵那一排排等待的人,若是沒有救濟,明年很可能會少掉一半。  冬季來了,什麽都枯寂了下去。  即便是想尋到一些小野獸,尋到一些野菜嫩芽也成了難事。  很多人難以熬過這種冬季。  缺乏食物,寒冷,體弱,疾病,諸多因素疊加,幾乎沒有給予一些底層的人活路。  他想著幫一些忙,但又選擇了一種錯誤的方式。  但若這種方式不可取,張果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  他會剪點紙片化形,但假的終究是假的。  他用一張紙片化成毛驢,但沒可能去將這種紙驢化成食物。  隻要輕輕一刀下去,活生生的毛驢就會重新化成紙片。  他還會假死,會速老術。  但這些術法救不得人,也填不飽肚子。  “那是一群群鮮活的生命,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死亡嗎?我能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對著李鴻儒,張果子問出了這個對他而言是無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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