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在節度府親衛的督戰下,城牆上還能輪換一些士卒守城,可隨著時間推移,安北軍投石機拋射越來越準,守城士卒傷亡漸漸加大。


    其實光論傷亡人數來說,並不算多麽重大,關鍵是麵對砲石的心理壓力。


    上去守城還活下來的人,誰沒經曆過同伴被砸穿腦袋的場景,誰又能保證下一個不是自己。


    當攻城雲梯搭在城頭,第一隊安北軍開始試探性攻城時,驚訝的發現反擊力度並不是很激烈,一度有精銳衝上城頭。


    要不是節度府親衛及時補上,可能這第一波攻勢就能拿下瑞南城。


    嚴洛對內的高壓政策,與安北軍這麽多天的宣傳形成鮮明對比,大部分瑞南守卒的心態發生轉變。


    沒人願意繼續守城,投降能活,還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安北軍在城外新建的大糧倉,就是給瑞南城準備,人家周大都督都說了,他以人格擔保轄下子民不餓肚子。


    沒人再願意守城,就算被督戰隊逼著也是敷衍了事般守守,好幾次安北軍的簡單攻勢,都要督戰隊親自上陣。


    一天下來,督戰隊陣亡人數超過千餘,嚴洛一看這樣不行,準備對軍中的各級軍官進行調整,全部安插信得過的自己人。


    可在如今局勢及及可危的情況下,節度府就是一個篩子,麵上再忠心的人可能私下也在找退路。


    這不,調整的消息不出意外泄露,在各軍營引起軒然大波。


    軍頭們先發製人,倒也不是直接叛亂,而是開始自發結營自守。


    對節度府的軍令視若無睹,督戰隊敢過來就打出去,反正別想讓他們再賣命守城。


    他們不想和嚴洛內戰,隻想活下去,你節度府守得住就守,守不住他們就等安北軍接收。


    短短一天,風雲突變,全城最後兩萬軍卒,真正還歸屬嚴洛實控的不足五千,其中信得過的不足兩千。


    四城城頭的守卒零零散散都站不滿,再堅固高大的城牆,在沒人防守的情況下,也隻是擺設。


    眾叛親離,大勢已去,可以說這個時候嚴洛再沒有任何翻盤機會。


    瑞南城上空,法網崩潰,最後一部分澹紅體製之氣,如流沙般逝去。


    節度府甲兵林立,肅殺軍氣強行壓住衰敗死意。


    自消息泄露之後,那些幕僚臣子就沒人再敢來節度府,現在居然隻剩嚴洛一人獨坐大堂。


    他望著外麵裏三層外三層的親衛,稍感欣慰,現在這個時候,隻有他們還願意效死。


    那些文武大臣,道官供奉,花了他多少錢糧和資源,到最後不如一群屠狗之輩。


    當然,紮根此地多年能收獲這些忠勇義士,他心滿意足。


    南城方向傳來悠長的號角聲,嚴洛明白,這是安北軍在發起正式總攻。


    守不住,城頭上都沒人了,當然守不住。


    “事已至此,大帥還要以一座府邸死守?”後堂,一名仙風道骨的老道悠然走出。


    嚴洛都不用轉頭,就知道肯定是玄霧真人,他苦澀道:“修道之人踏足白虎節堂,高樓已塌。”


    “不才,老道好歹苦修兩百多載,節度府現在的情況自是壓不住我。”玄霧真人捋著白須,頗為好奇地打量衙堂布置。


    嚴洛的感慨是有道理的,此等藩鎮重地,軍煞氣運壓製最盛,一般的修士不可能得見全貌。


    “真人來討要五色金?可您並未完成約定。”嚴洛此時氣運低迷,對玄霧真人並無威脅,但他依然保持著姿態,似笑非笑問道。


    玄霧真人不以為意:“人道紛爭,主要還是大帥自己解決,老道能做的都做了,莫非您不承認?”


    這段時間,他為了得到五色金,可是擔了不少因果。


    嚴洛不想糾纏,直接了當開口道:“幫我刺殺周柏,五色金立馬雙手奉上!”


    玄霧真人默默搖頭:“安北軍士氣正旺,此人又坐鎮軍中,左右皆是奮勇精銳,如何能殺?”


    “那請您施展大威力道法,逼退攻城的安北軍。”嚴洛繼續道。


    玄霧真人似是沒有察覺到嚴洛的故意刁難,麵無表情解釋:“不提我麵對安北軍法力會被壓製幾成,光是強行逆轉大勢的氣運反噬,就不會是一般傷勢,如此又哪能保持狀態突破陽神。”


    見嚴洛還想說什麽,玄霧真人擺擺手,提出了一個讓他萬分錯愕的提議:“你人道爭霸之路已經走到盡頭,不如隨老夫重新學道,以你對道家經學的掌握,在現在的靈氣環境下重新入道易如反掌。”


    嚴洛聽到玄霧真人的話,是真的愣了片刻,他似乎從來沒考慮這個可能性。


    在此之前,他其實不光是在刁難,同時也是尋找一線生機。


    衙堂寂靜許久之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是他方才進行了一個久違的小周天行氣。


    嚴洛歎息道:“本帥已過不惑之年,被紅塵及體製氣運浸淫日久,心靈蒙塵。”


    “真走道途,又能走到哪一步,入道或是蛻凡?怕是陰神無望吧。”


    見魚餌上鉤,玄霧真人立馬正色道:“老夫嫡係弟子死絕,一身道統沒有傳承,若你願意,可為關門弟子。”


    “老夫若僥幸突破陽神,必扶你入陰神境,享三百年之壽,不比做那陰間福地之主要好得多?”


    玄霧真人的話語,似是帶著靡靡蠱惑之音,讓氣運衰敗至極的嚴洛陷入幻想。


    事已至此,肯定無法建立國業,從而走那福地陰靈之路。


    那走修道延壽之路,似乎也不枉來此人間一行?


    當下,嚴洛就有些渾噩般按下座椅旁的一個開關,暗盒自然彈出,裏麵赫然是一小塊顯著五色的金屬。


    玄霧真人萬萬沒想到,他搜尋已久的五色金,居然被藏在節度衙堂。


    也對,隻有這種地方,才能如此自然遮蔽神識探查。


    “好徒兒,快把五色金拿來當做拜師禮。”以玄霧真人的城府,此時也難掩麵上的激動,當即對嚴洛呼喚道。


    他仍舊沒有強行搶奪,瑞南城一日不易主,嚴洛一日便是節度使,這是曾經全郡臣民公認之事。


    玄霧真人做任何事,都會避免牽連更多因果氣運,更別說去搶人主的東西。


    就在嚴洛拿起五色金,要遞過來時,節度府外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


    同時一名名武道高手走街竄巷,用真氣蘊音,宣示安民諭令:“安北軍入城,旦有趁亂奸淫擄掠者,殺無赦!瑞南百姓暫居家中,不得外出,城內各軍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玄霧真人臉色大變,嚴洛也頓時清醒過來,他們萬萬沒想到安北軍破城如此之快,這等於是完全沒耽擱直接打到了節度府。


    “快,五色金給我,師父帶你衝出去。”


    老道急切的話語,反而讓嚴洛冷笑不已:“真人若真願收我為徒,請以心魔立誓。”


    玄霧真人伸出的枯槁手掌一怔,眼眸陡然一縮,居然沒有接話。


    嚴洛死死抓住五色金,繼續質問道:“您是否忘記,我等三甲進士曾經也是有過長生之望啊,高境修士最怕的便是道心蒙塵,真人收我這藩鎮之主為徒,不怕牽扯自身氣運?”


    玄霧真人臉色暗沉,確如嚴洛所料,他從未想過招收一個與凡塵牽扯如此之重的弟子,這樣對他突破沒有半分益處。


    此時外麵戰火越發逼近,指不定安北軍的道士團已經包圍過來,若是被發現五色金存在,他怕是難以殺出這裏。


    “難不成你還打算投降?自古為君投降,可沒有一個好下場。你把五色金給我,我保你嚴家族人三世無憂。”玄霧真人見無法巧取五色金,隻能開出自己的條件。


    說到族人,這就是嚴洛的軟肋了,也是他為什麽非得走割據建國之路的原因。


    因為隻有割據建國,才能聚攏國運供養家族,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家族家格到世家。


    世人皆知,鄉族即可供奉祖靈,此後縣豪、郡望也隻有祖靈的數量差距,並未質變。


    真正到了世家,才是另一個層次,三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究其根本就是家格提升至世家,會在陰間冥土形成福地,家族有功之人死後盡皆可入。


    福地時刻運轉產生的陰福,能對滋長陽間世家的氣運,保其長盛不衰。


    按理說龍庭應該能庇佑陽世王朝更久,但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龍庭對王朝的反哺,比福地對世家反哺要少的多。


    曾經曆史上盛極一時的王朝所成龍庭,在王朝覆滅後,往往在冥土也會很快銷聲匿跡。


    不過這裏麵的大隱密,不是一般人可以知曉,哪怕是周柏也沒有查到過蛛絲馬跡。


    所以任憑王朝高高在上,很多豪雄於亂世奮鬥一生,追求的也不過是建立一方基業,推動家族升格為世家。


    稱皇稱帝,順其自然吧。


    嚴洛出身寒微,家族就比曾經的鄉族周家強上一線,但他卻能逆勢聚攏大運,考取三甲同進士。


    除開他自身資質和機緣不凡,與家族在他前期的傾力供養關係很大,起碼為他打下了能夠去遊學獲取資源和氣運的基礎。


    嚴洛至今記得,當初考取秀才,要為士籍一搏時,家族上下一致決議,舉家族甲子之運資助於他。


    正是如此,他方才立誓,一定要回報家族。


    即使沒有潛龍命格,嚴洛也要割據建國,在他有限的凡人壽命中,把家族從縣豪邊緣拔擢至世家。


    這是亂世中,家族越級升格的最快辦法,除此之外,就隻有準確找到真龍投效……


    “君?我可還不是君,他周柏若是真龍,就當有容我之量!”


    此時,瑞南城上空一條赤黃色的魚龍遨遊騰飛,大肆吞吃著散落的瑞南節度之氣。


    它一雙威嚴無形的龍眸,恰好看見下方嚴洛的猶疑不定,當即發出一聲震天龍吟,磅礴的潛龍大運猛然衝向嚴洛。


    受此大運衝擊,嚴洛身側的黑灰之氣消散大半,傲立的本命似有彎腰折服之舉。


    龍吟響起,他猛然間想到另外一個快速建立世家的方法,投效真龍,得真龍扶持,嚴家成為世家輕而易舉。


    作為北安郡的鄰居,誰能比他更清楚周柏的逆天,此人和他一樣出身邊州,難不成就做不成真龍?!


    嚴洛不著痕跡瞥了一眼蠢蠢欲動的玄霧真人,當即把身前的節度大印拋出,大喝道:“今有道人冒犯衙堂重地,鎮!”


    他根本不看效果如何,頭也不回地衝出衙堂,以如今之地位,當麵忤逆一位真人,隻怕性命難保!


    玄霧真人見此,哪還不明白虛與委蛇半天,結果還是讓嚴洛改變了主意。


    任憑他涵養如何之高,這時也是怒火中燒,既然如此,那因果擔了也就擔了,大不了無望五境。


    麵對著拋來鎮壓他的節度大印,玄霧真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早三天他都要顧及一番,可惜現在城池已破。


    大印裹挾著節度威壓,兼容此地軍煞之運,形成白虎虛影。


    照理說對修士的鎮壓之力非常明顯,但此一時彼一時,玄霧真人作為陰神圓滿,隻是隨意一擊便打碎白虎。


    冥冥中一聲哀嚎,節度大印爆開裂縫,跌落一邊再無顯聖跡象。


    “離開體製之力,你以為你還是一鎮大帥?!”玄霧真人猙獰的怒喝,然後一個閃身出現在嚴洛背後,無匹法力對準其要害打出。


    死亡陰影籠罩,嚴洛福至心靈,想起那聲隻有他聽到的龍吟,當即仰天大喝道:“都督救我!下臣願獻上五色金!”


    玄霧真人打出的法力越發洶湧,周柏不說不在,就算他在,又如何能從他堂堂陰神境圓滿的大修手中救人。


    然而下一刹,周柏偏偏就出現打了他的臉,必殺一擊被輕易化解,靈虛境的威壓將其震在原地。


    “怎麽可能?!”


    嚴洛和玄霧真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他成就天人入道才多久,難道北安郡的將艦,是這位自己解決的?


    不過嚴洛反應很快,當即跪下,毫不耽擱奉上五色金。


    而玄霧真人見周柏真的去拿,立時暴起反抗,他不信此人真是陽神或者魂境大修!


    “吾率軍入主瑞南,何敢犯我?鎮!”周柏似口含天憲,大運軍氣滾滾而來。


    這可不是嚴洛的花架子,玄霧真人的法力修為瞬間被壓製五成,並且還不等他反應,那股熟悉的威勢再度入侵他的靈台。


    嗤!


    直滅其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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