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林子航在聽到杜母說話的同時,已經意識到她的用意不善,一個箭步衝上來,結結實實地抓住她的雙肩,將她慢慢提起,直到腳尖離地。


    “不要啊,子航!”


    “別……別摔她!”


    第一個聲音是秦雅芙發出的,她自是怕憤怒的林子航因此攤上人命官司,因為這麽個人,不值!


    第二個嘛,卻是秦素梅帶著顫抖的音調喝止:“子航,她也很可憐,失去親生孩兒的痛,是一輩子,做任何事都彌補不了的,你放過她吧。”


    “聽聽,兒媳婦到現在還護著你,你有什麽資格對人家動手?”杜父陰冷著聲音質問道。


    “我沒有資格?我是沒有資格,因為你們兩父子都被這個賤人給迷惑了,如果沒有她的存在,我們一家三口不是會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嗎?”杜母不甘心,扯著嗓子吼道,破碎的聲音裏有著漏風的淒涼。


    “不關小梅的事,”杜父在對上妻子滿目的憤恨之時,輕輕歎了口氣,“既然今天大家都來對質了,我也瞞不下去了,你呀,別怨小梅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讓她替我背負了二十四年的罪名……”


    “你少胡說八道的,你個死鬼,為了這個女人,小澤搭上一條命不算,你居然還要替她承擔罪名,你是被豬油蒙了心吧?二十四年不見,剛一見麵,就護著她,你傻到家了啊!”


    杜母的眼神慌亂起來,她之前在猜測過程中還有勇氣吵鬧,可在親耳聽到丈夫承認罪責時,激動得隻知道拚命的掙紮,她想要擺脫林子航的束縛,即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掙開後,還能做什麽。


    林子航當然早已經把人放到實地上,卻沒有鬆開她的意思,在他看來,這老太太已經接近瘋癲狀態,他怕自己一撒手,她會不管不顧地逮誰咬誰一口。


    “我沒傻,我清醒得很,這麽些年來,數現在最清醒,”杜父把後背靠在牆上,搖頭苦笑,眸子裏一片寒涼,“二十四年前,是我親自動手,了結了所有人的痛苦……”


    “什麽意思?你,你說的什麽鬼話?”杜母忽然感覺到無比的寒涼,透過林子航有力的雙手傳遞過來的冰冷,還有周圍空氣的溫度也在驟然間下降到零度以下,她的身子慢慢抖若篩糠,再也沒法控製得住。


    “放她坐下吧。”鄭好看到這裏,揚了揚眉毛,總算發了句話。


    林子航幾乎是拖著杜母,將她按到桌子旁邊的椅子上的,他可不想給她再有起來撒潑的機會。


    秦素梅眨著淚眼,望向越發蒼老的公公,當年她離開時,老爺子就比同齡人長得要老成,此時看來,更是消瘦佝僂得簡直像具皮包骨頭的幹屍般,沒有生氣。


    “小的時候,我學過三字經,其中有一句話叫做‘子不教,父之過’,嗬嗬,我記得特別牢,一直不敢忘記。”


    杜父低垂著眼簾,蒼白的唇瓣開合,講出口的話別有一番淒楚的滋味,當然了,假如可以選擇,再不可教的兒子,作為父親,除了拚盡全力替其承擔責任之外,卻很難動得了殺之後快的念頭吧。


    “你說這個幹嘛?小澤雖然頑劣,可他本性善良。”盡管明知道逃不開現實了,可一向要強的杜母卻不準丈夫說兒子半句不是,還在嘴硬著。


    “他善良?”杜父抬起頭,直直地望向妻子,“他若是真的善良,就不會做那麽多的缺德事了,哦對了,那些事裏,有很多也跟你有關係的吧?”


    “你,你說什麽呢?我,我能做什麽?”杜母結巴著,分辯的聲音不自覺地就低了許多。


    “就算你不承認,我也看得出來,”杜父不屑地翻了妻子一眼,目光轉向秦素梅,“小梅,你嫁給小澤是迫於無奈對吧?他一直抓著個所謂的把柄讓你抬不起頭來是嗎……”


    “別說,你別瞎說!你,你殺了我的兒子,已經對不起我了,臨了還要把我也推進深淵嗎?”杜母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卻還是拚出最後一口氣,叫停丈夫。


    杜父的身子一震,望著披頭散發,雙眼紅腫的妻子,端詳半晌,終是沒忍得下心,不由得滿臉歉意地朝秦素梅扯了扯嘴角:


    “孩子,對不住了,她畢竟是我的妻子,沒了兒子,馬上也要失去丈夫,以後,她會過得更苦了,所以,早就發生過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也算是你叫我一回爸爸,最後的一點兒要求了!”


    秦素梅緊張地望著曾經的公公,明明對他說的事已經有所覺,其實心裏卻是抗拒的,就如他說所,既然已經發生了,無法更改了,又是提一次,痛不欲生一次,倒還不如選擇忘記,就當它不曾存在過吧。


    旁邊的徐威和錢友,同樣麵露不忍,聽到老爺子不肯說,倒也有種鬆了口氣的釋然。


    這令林子航莫名想起三姨曾對他說過的“一樁醜事”,難道說,當年發生的什麽醜事,也是杜母一手策劃的?


    默默攥緊的拳頭,無聲宣泄出主人內心的不平靜,在場的眾人,雖沒人吭聲,可卻都在極力隱忍的外表之下,暗暗翻江倒海著說不出口的疼痛。


    秦素梅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放開對往事的糾結,直接開口問道:“爸,您說,小澤不是我們殺的,是怎麽回事?”


    “是他咎由自取!”提到不得不麵對的事實,杜父不再逃避,他使勁閉了下眼睛後,克製不住咬牙切齒的衝動,應該是恨極了吧,所謂“愛之深,恨則切”,這句話原就最適合用到愛人、或者親人之間,這位父親也是被逼無奈,不得已才會下那麽重的手。


    杜母自是一聲哀嚎:“你就這麽願意給他頭上扣屎盆子是吧?老杜,你不是人!”


    “我有罪,我承認,但是,如果他不死,所有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杜父抬起頭來,望向妻子,“你知道他在外麵賭博,輸急了的籌碼是什麽嗎?”


    “什,什麽?”杜母為丈夫淩厲的目光所攝,聲音微微發顫,眼裏不自覺地流露出畏懼之意。


    “先是拿小梅做底,之後就是家裏的房子!”杜父咬牙說出真相,目光不敢再看秦素梅。


    “不,不可能,小澤就算再糊塗,也不可能打房子的主意!”杜母驚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不在意“拿秦素梅做底”意味著什麽,卻是獨獨對“房子”二字敏感如斯,急忙反駁道。


    “您以為那晚我們因為什麽起的爭執?”秦素梅此時的神情倒是平穩不少,她抿了抿嘴角,冷笑道,“您兒子是什麽人,其實您心裏一直都清楚,隻不過,為人父母,有哪個願意承認自己教育的失敗呢?自然要處處維護。”


    隱忍多年,那塊搬不開的心頭大石,竟在此時,以一種想象不到的方式被掀開一角,秦素梅絲毫找不到解脫的快意,卻還是忍不住反駁杜母的自以為是。


    “你少胡說八道的,肯定又是因為你,他為了你,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當初跟我保證過,隻要娶了你,就再不去賭了,你,你又是怎麽把他逼上那條路的?”杜母問話的語氣有些心虛的味道,卻還是不忘拉個墊背的。


    “也就是說,您是知道他以前就好賭的對吧?”秦素梅的嘴角噙笑,可臉上卻是滿滿的嘲諷。


    “對,那又怎麽樣?他那麽喜歡你,他說會為了你不去賭的。”杜母的回答越發沒有底氣。


    “可能嗎?”秦素梅揚了揚眉毛,“他那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您覺得如果他是真心待我,會那麽欺負我嗎?每一次痛哭流涕的懺悔,都是為了下一次更加變態的折磨,別忘了,我們是生活在您的眼皮底下的,我們的一舉一動,什麽時候脫離過您的視線?您會不知道他在我們婚後繼續賭博的事實嗎?”


    “他,他就那麽點兒愛好,喜歡賭就去賭吧,又不輸房子,不輸地的……”


    “就因為您這種縱容的想法,才會令他變本加厲,您沒想過嗎?”秦素梅憤然質問道,她的雙手還戴著手銬,所以,要一起扶地,才得以站起身,慢慢走近杜母,居高臨下地望著。


    “媽,我曾經以為對您的這個稱呼會是一輩子,一輩子被牢牢套在這裏,再無翻身之日,可是,誰會想得到,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終究還是得了他應得的報應,也讓我得機會掙開枷鎖。”


    秦素梅眯了眯好看的雙眸,轉過頭,目光溫柔地看了看徐威,之後,重又望過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麽說吧,老太太,即使我爸不承認罪責,就憑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之後,能夠讓我享受到跟威在一起的二十四年幸福時光,於我來說,也是值了!”


    “賤人!”杜母再次哀嚎出聲,雙手攥拳,狠狠捶到桌麵上,隨著“嘭”的一聲悶響,她卻沒什麽反應,此時,觸覺上的疼痛哪裏壓得下從心底冒出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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