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聞所未聞,一雙眼睛仍是看著那張劉氏,上輩子的記憶一股腦的湧來,隻讓她的身子不住的輕顫。


    在張府的十年,簡直猶如地獄,眼前的這個女人,動輒便對自己痛下折磨,隻讓她每日裏總是以淚洗麵,那時候的她,思念的最多的不是別人,是梁泊昭啊!


    她曾悔恨鑽心,也曾傷心成狂,那十年裏,若不是對梁泊昭的牽掛與愧疚支撐著,隻怕早已香消玉殞,她也曾祈求上天,若能給她機會重來,無論做什麽她都甘願!


    天可憐見,果真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讓她與梁泊昭結為夫婦,並得到他滿腔憐惜,她又是何時忘記了本心,與他走到如此地步?


    張劉氏依舊跪在那裏,與凝香記憶裏的並無絲毫變化,一樣刻薄的嘴臉,一雙眼睛透著狡詐與陰狠,即便故作恭順,也掩不住那一抹骨子裏的凶悍。


    凝香鬆開了手指,車簾重新掩上,侍從未見凝香吭聲,已是上前將張府主仆俱是押了起來,張劉氏尖細的聲音不住的鑽進車廂;“王妃饒命啊,王妃!您也是澧城的人,民婦夫家也是澧城的人呐王妃!”


    凝香臉色蒼白,不欲在聽下去,隻對著吳媽說了聲;“讓他們快走。”


    吳媽見凝香麵色不好,也不敢多問,對著車夫吩咐了一句,馬車重新駛起,將張劉氏的聲音遠遠拋在腦後。


    張劉氏催使車夫在京師橫行霸道,不料衝撞了定北王妃,累的定北王獨生愛女受傷,縱使張氏在澧城富甲一方,張劉氏在京師也有做官的親族,可仍是被治了個不敬之罪,被關在了大牢。


    凝香不曾關心張劉氏的情形,也不想知道她會被如何處置,自從剛才瞧見了她,上輩子的事不住的往腦子裏湧,凝香麵如白紙,隻倚在一旁,雙眸噙著淚花,就連九兒在一旁鬧著要她抱,她也沒理會。


    不知過去多久,凝香終於用手捂住了臉,淚水從指縫間湧出,隻將吳媽嚇了一跳,慌道;“王妃,您這是怎麽了?方才那刁婦已經被押下去了,小郡主的傷也無礙,您別哭啊。”


    凝香眼睛通紅,她慢慢的坐起了身子,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吳媽,去告訴車夫,我要去見王爺。”


    “王妃,這....咱們不去朗園了?”


    “不去了,”凝香搖了搖頭,眼眸浮起淺淺的執拗,“快,讓他們掉頭,我要去找王爺!”


    吳媽連連答應,立時掀開車簾,對著車夫吩咐,凝香將女兒接過,她已經止住了淚水,隻細細看了看孩子的傷口,瞧著女兒額角鼓起了那一塊小包,隻心疼的俯身親了一親,九兒早已忘記了額上的傷,見母親肯抱自己,又是咯咯笑了起來,凝香瞧著女兒的眉毛和鼻子,這是九兒身上最像梁泊昭的地方,她隻看著,便覺得心都揪了起來,她從沒這樣的想見他,從沒有過。


    梁泊昭仍是在長歡殿,雖然不曾登基,但朝政上的事都已由他掌控,左相領著朝官,正在下首與梁泊昭共議國事,就見一個內侍匆匆走了進來,對著梁泊昭行禮道;“王爺,王妃來了。”


    殿堂裏的人俱是一怔,左相麵有不豫之色,本以為梁泊昭定會嗬斥侍從,命王妃退下,豈料梁泊昭竟是神情一震,未見絲毫惱怒。


    左相清了清喉嚨,剛欲開口,就見一抹嬌柔的身影已是穿過殿門,不待通傳,已是闖了進來。


    她一身清茶色繡裙,窄窄的收腰,裹著娉婷纖細的身段,長發全都束在腦後,露出一張嫩汪汪的瓜子小臉,許是剛剛哭過,她的眼睛有些紅,卻更是顯得澄如秋水,楚楚可人。


    世人皆知梁泊昭今年已是三十四歲,可他的王妃看起來卻十分年幼,凝香雖已是二十歲的年紀,可因著骨架纖弱,臉盤又小,看起來還跟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似得,殿中的一些大臣雖久聞定北王專寵王妃,但皆不知道他的王妃竟然比他小了這樣多,不免都是麵麵相覷。


    凝香壓根沒曾留意其他人,眼睛裏隻有主位上的男子,梁泊昭站起了身子,見凝香眼中含淚,心頭就是一緊,剛欲邁開步子,就見凝香已是向著自己跑了過來,她伸出胳膊,緊緊抱住了自己。


    梁泊昭身子一僵,但還是瞬間環住了她的身子,低聲道;“怎麽了?”


    凝香說不出話,隻埋首在他的懷裏,想起這些日子與他的疏遠,那些心痛一分分的湧了回來,全都化成淚水,似是要一次流個幹淨。


    梁泊昭抬眸,看著滿堂文武,縱使這些人都是風裏來雨裏去,見慣了風浪,可此時見著梁泊昭在眾目睽睽下將凝香抱在了懷裏,都還是麵露驚愕,就連左相的臉色也是變了,整座大殿安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音,隻有凝香的輕泣。


    梁泊昭瞧著諸臣的目光,麵上浮起幾分無奈,可聽凝香哭的傷心,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加上兩人疏離許久,他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有多久沒曾這樣抱過她,又哪裏舍得撒手,雖然心知眼下委實不是和妻子溫存的時候,可胳膊卻還是不受控製的將懷裏的小人摟的更緊。


    左相輕咳兩聲,當先移開了目光,隻拱了拱手,說了句;“王爺有事在身,老臣告退。”


    一語驚醒諸人,聽得左相開口,滿堂文武俱是行下禮去,梁泊昭拍著凝香的後背,也實在沒心思和他們談下去,隻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退下。


    左相心中不悅,冷著臉離開了長歡殿,其餘文武也跟著左相一道離開,殿中,隻餘下梁泊昭與凝香二人。


    梁泊昭待眾人走後,捧起凝香的小臉,瞧著她梨花帶雨的麵容,眉心不由自主的皺起;“出什麽事了?”


    凝香搖了搖頭,她一眨不眨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終於伸出小手,撫上了梁泊昭的臉龐,低聲呢喃了一句;“相公,我很想你。”


    眼前的男人,是定北王又如何,是皇帝又如何,他都是梁泊昭,都是她一心一意念著的梁泊昭!


    無論是羅口村的他,還是眼前即將問鼎天下的他,都是她的丈夫,是九兒的父親!


    如此淺顯的道理,為何要到如今才懂!


    梁泊昭雖不知凝香究竟是遇到了何事,可見她看著自己的目光中滿是依戀與深愛,竟與新婚時毫無二致,再也不複前些日子的冷漠與疏離,他的心跳的漸漸快了,低啞的喊著她的名字;“香兒....”


    “相公....”凝香的眼淚從眼眶裏往外滾,聲音細如蚊哼;“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怕你當皇上,你當了皇上,就會有很多很多女人,我隻想讓你回羅口村陪著我,我隻想著自己,從沒想過你....是我錯了....”


    凝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麽,又想將自己的心底話一股腦的說給梁泊昭聽,又不知要從何說起,梁泊昭卻並未讓她再說下去,隻摟緊了她的身子,在她耳旁低語了一聲;“別說了,我都明白。”


    凝香抱緊了他的身子,將臉龐埋在他的胸口,想起方才的張劉氏,身子還是不住的顫著,回想起上輩子的日子,更是那樣的後怕,她甚至不敢回想,那十年她究竟是如何過來的。而今她有了梁泊昭,有了九兒,比起前世已是一天一地,無論梁泊昭做不做皇帝,她都已是陪在了他身邊,隻要他們父女兩在,即便是這座皇宮,那也是她的家啊!


    梁泊昭順著她的後背,直到凝香的身子不在輕顫,呼吸慢慢平穩,他抬起凝香的臉頰,吻去了她的淚珠,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一字字的打在她心上;“別瞎想,不會有別的女人,我隻要你和九兒平平安安的陪在我身邊,我就足夠了。”


    凝香搖了搖頭,聲音很輕;“相公,我的身子已經壞了,你有別的女人,我也不怪你.....”


    梁泊昭吮了吮她的嘴唇,將她餘下的話堵了回去;“我還沒與你說,我為你請了兩個穩婆,咱們夫妻日子還長,總會有法子。”


    凝香睫毛微顫,梁泊昭怕她亂想,隻抵上了她的額頭,低聲說了句;“香兒,就當是為了我。”


    凝香心頭酸澀,說了聲;“若治不好....”


    梁泊昭摩挲著她的小臉,低語出聲;“咱們在想別的法子,我會等。”


    就那三個簡簡單單的字,“我會等”,凝香的淚水又是滾了下來。


    梁泊昭勾去她的淚珠,說起了旁的;“還沒問你,怎麽進宮找我?”


    凝香自然不會將張劉氏的事告訴他,聽起丈夫這樣相問,這才想起方才那滿堂文武,想著自己剛才不由分說的便是鑽進梁泊昭懷裏,凝香的臉龐頓時紅了,隻小聲道;“相公,我剛才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梁泊昭含笑點頭,“是添了麻煩,”說完,瞧著妻子柔美白皙的麵頰,梁泊昭聲音漸低;“不過,我很喜歡。”


    凝香抬起眼睛,不等她出聲,梁泊昭已是笑著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唇瓣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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