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聞言,心裏頓時一緊,就聽梁泊昭的聲音已是響起,淡淡的隻有幾個字,卻透著威勢;“睿王的事,回京再議。”


    見梁泊昭語氣不善,先前說話的那人便是不敢多言,隻訥訥稱是。


    “下去吧。”梁泊昭對著諸人擺了擺手,待眾人退下,梁泊昭剛欲起身,就見凝香端了點心,走了進來。


    瞧見妻子,梁泊昭的麵容變得溫和,對著凝香伸出了手;“你怎麽來了?”


    凝香將點心送到丈夫麵前;“我來給你送點吃的。”


    梁泊昭笑了笑,隻將她攬在懷裏,坐在自己膝上。


    凝香猶豫片刻,終是開口;“相公,我剛才在外麵聽見了你們說話,等回京後,你是要殺了睿王?”


    梁泊昭聽得“睿王”那兩個字,眉心便是蹙起,隻對著懷裏的妻子低聲說了句:“香兒,我不想再聽你提起他。”


    凝香見他不悅,便是閉上了嘴巴,隻怕說多了弄巧成拙,非但幫不上袁子闊,反而還害了他。


    “那我不說了,你吃點東西。”凝香遞來了一塊點心。


    梁泊昭也沒接,隻攬緊了她的身子,輕聲道;“明日咱們便啟程回京,


    凝香點了點頭,行裝已是打點好,九兒已被照顧的妥善,隻等明日拔營,向著京師趕回。


    兩人說了些閑話,便有侍從在外間通傳,說是齊將軍求見,凝香見梁泊昭有正事,不再打攪,隻孤身回到了後營,想著方才自己聽來的那些話,心裏還是有些驚懼,隻怕回了京師,袁子闊更是凶多吉少。


    她雖有心襄助,可壓根不知從何助起,也曾想過悄悄尋個法子,去將袁子闊放了,可軍營重地,戰俘營中又是守衛森嚴,袁子闊是大齊皇族,每日裏更是被嚴加看管,哪裏是她想放便能放的了的。


    夜色漸漸深沉,梁泊昭依舊宿在前營,並未回來,凝香已經睡著,因著夜裏要給孩子喂奶,凝香都是淺眠,不敢肆意睡熟,是以剛聽到那道細微的動靜,她便是醒了。


    那聲音從帳外傳來,凝香剛坐起身子,就見一道黑影倏然鑽進了主帳,也不知他是如何逃過守夜的侍衛,人不知鬼不覺的潛了進來,凝香嚇了一跳,剛欲驚呼,唇瓣已是被那道黑影一手捂住;“別怕,是我,袁子闊。”


    男人聲音清晰。


    凝香眼眸滿是驚懼,待心神回落,才透過昏暗的燭光,看清了眼前的男子,那劍眉星目,俊朗清貴的男子,不是睿王又還有誰?


    “睿王?”待袁子闊收回了手,凝香站起了身子,低呼出聲。


    袁子闊一身侍從打扮,若隱在士兵中,決計讓人發現不得,他取下頭盔,麵容一覽無遺,望著眼前的凝香,低聲道;“深夜前來,恕小王唐突。”


    凝香搖了搖頭,想起方才袁子闊身手敏捷,看樣子傷勢已是痊愈,隻道;“王爺的傷,想來已經大好了?”


    袁子闊點了點頭,對著凝香抱了抱拳,“今夜前來,便是謝過王妃救命之恩。”


    凝香趕忙道,“王爺曾救過凝香母子,這次王爺重傷,凝香也隻是盡了點綿薄之力,王爺快別多禮了。”


    袁子闊黑眸迥深,望著凝香清麗的麵容,凝香被他看的有些慌亂,又見他一身侍從打扮,隻輕聲問了句;“王爺,是要趁夜逃離軍營?”


    袁子闊點了點頭;“明日定北軍便要拔營回京,此時不走,隻怕再無機會。”


    說完,袁子闊看向凝香的眼睛,再次言道;“如今祁王兵敗,吳王固守江東,各地節度使也多是投靠了定北軍,定北軍的勢力已經不可動搖,待定北軍回京,怕是要不了多久,大齊的江山,便不再姓袁,而改姓梁。”


    凝香眼眸微動,小聲道;“王爺的意思是說,等回京,我相公就會登基,當皇上?”


    袁子闊聲音低沉;“梁泊昭即便得到了天下,江山也是不穩,袁家舊部,江東吳王,西部蠻夷,北疆胡人,太平的日子隻怕已經不可多得。他從袁家手中奪得的天下,也不過是四分五裂。”


    凝香想起這些紛爭,亦是覺得心口冰涼,連年來的戰亂,夫妻分別,打來打去的日子,她早已厭倦!


    袁子闊雙眸黑沉,一字字道;“深宮險惡,待梁泊昭當了皇上,王妃今後的路,隻怕會越發難走,小王,懇請王妃保重。”


    凝香心裏難過,動了動唇,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話來;“凝香謝王爺關心,不知王爺以後,有什麽打算?”


    “小王已為大齊做了該做的事,日後,隻想隱姓埋名,做一個閑雲野鶴,尋一處依山傍水之處,置幾間草屋,得幾畝薄田,了此一生罷了。”


    凝香聽完睿王的話,眼底裏便有幾分怔忪,袁子闊寥寥幾句,已在她麵前勾出一副田園風光,讓人心向往之。


    “那睿王妃....”凝香想起了以善妒為名的淑儀郡主。


    袁子闊淡淡苦笑,搖頭道;“鎮國公已經與左相一道投靠了定北軍,小王先前與定北軍開戰,鎮國公府已經和小王撇清了幹係,淑儀也是從京師傳書與我,勸我投降,若然,便簽了和離書。”


    “王爺簽了?”


    袁子闊揚了揚唇,一笑道:“不錯,如今的小王,倒真是孤家寡人,了無牽掛,除了....”


    袁子闊於此處止住了聲音,隻定定的看著凝香,眼瞳深處,仿似有火在燒。


    凝香見他又是露出了這等目光,心裏頓時砰砰直跳,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舉動沒有逃過袁子闊的眼睛,袁子闊依舊是筆直的看著她,終於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並非小王有意詆毀,王妃生性純良,並不適宜宮中的日子,恕小王多嘴一句,王妃,是否當真想與定北軍回京,跟隨梁泊昭入宮,做他三千粉黛的其中之一?”


    凝香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她看向了熟睡的女兒,一顆心仿似被人攥在了手心,她從未想過,她與梁泊昭會走到今日,她一心想要攜手一生的夫婿竟會去當皇帝,而她夢寐以求的日子,在梁泊昭的野心麵前,隻會成為一場夢,永遠都隻是夢。


    她搖了搖頭,聲音細微,說出了心裏的話;“我不想回京,更不想進宮,可他若真當上了皇上,我和孩子,也隻有跟著他。”


    睿王默了默,淡淡出聲;“恕小王冒昧,王妃,可願與小王走?”


    凝香駭了一跳,頓時從那一片的自艾中清醒了過來,她驚懼的看著眼前的袁子闊,說不出話來。


    袁子闊見她如此,便是一記淺笑,說了句;“王妃不用往心裏去,就當小王孟浪,隨口一說罷了。”


    說完,袁子闊走至桌前,將一枚玉佩從懷中取出,擱在了案桌上,對著凝香道;“若有一日,王妃實在厭倦了宮裏的日子,可命人將此玉佩送入京師的秦楚樓,無論小王身在何處,都會竭盡全力,襄助王妃離京。”


    語畢,袁子闊不在去看凝香一眼,隻掩下雙眸,拱手為禮;“小王告辭。”


    凝香眼睜睜的看著他將頭盔帶上,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帳子,他身手敏捷,又穿的侍從鎧甲,竟無人察覺。


    待袁子闊走後,凝香仍舊是站在那裏出神,未過多久,便聽外間一陣喧嘩,繼而就聽有人趕至自己帳外,恭聲道;“王妃,戰俘營有人逃脫,不知可有賊子驚擾到王妃?”


    凝香回過神,隻怕這些人闖進,連忙將睿王留下的玉佩收好,這才對著外間道;“沒有,沒有人來。”


    凝香聲音透著慌張,帳外的人聽在耳裏,可顧忌凝香身份,終不好衝進帳裏查看,方才有人親眼瞧見有可疑人影從王妃的帳子裏走出來,又得戰俘營裏的人來報,說是袁子闊打暈了守軍,逃出了戰俘營,這兩下一聯係,難保不讓人多想。


    好在未過多久,梁泊昭得知了消息,已是從前營匆匆趕至。


    見凝香母女安好,梁泊昭緊繃的神情一鬆,見妻子垂著眼睛站在那裏,不敢與自己對視,他竭力將聲音放平,隻問道;“戰俘營裏有人逃脫,我擔心你和九兒,就來看看。”


    凝香輕輕應了一聲,一顆心跳的又快又亂,隻倚著床沿,沒有說話。


    梁泊昭等了一會,見凝香並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在背後攥緊了手指,又道;“你不想知道是誰?”


    凝香一怔,抬起了臉頰,問了句;“是誰?”


    梁泊昭看著她,一雙黑眸讓人捉摸不透,他終是沒有說什麽,隻留下了一句;“既然沒事,你和九兒接著歇息,明日還要趕路。”


    說完,便是走出了凝香的帳子。守在帳外的齊將軍見他出來,便是上前壓低了聲音;“王爺,查清楚了,方才從王妃帳子裏走出之人,的確是袁子闊。李參將和手下的將士在西營和他交了手,卻還是失了手,讓他給逃了。”


    梁泊昭眼眸暗沉,隻吐出了幾個字;“追,格殺勿論。”


    翌日,是大軍啟程回京的日子。


    一路,除卻在驛館歇息,凝香與九兒都是待在馬車裏,梁泊昭事物眾多,偶爾會讓人將孩子抱去,父女兩享得片刻天倫,再讓人將孩子送來,而他本人,倒是一次都未踏足過馬車,也未曾看過凝香。


    回到京師,九兒已經快滿周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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