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新皇登基,改元洪康,下詔免賦三年,舉國歡騰。左右二相同為輔政大臣,睿王,定北王掌握軍政,共輔幼主。


    四月伊始,北疆狼煙又起,大赫趁大齊新舊交替,新皇年幼,聯合北地胡族,大舉入侵,連攻七城,斬殺大齊子民上千餘人,擄得牛羊馬匹無數,肆意屠殺,北疆將士奮力抵抗,終不敵胡人鐵騎,主將賀之兆戰死,朝廷收的北疆八百裏加急軍報,新皇尚小,茫然無措,定北王主動請纓,率三軍奔赴北疆殺敵,太後與二相商議,命定北王於五月啟程,重振邊境。


    凝香得知梁泊昭再次出征的消息,當下就是怔住了,梁泊昭回京不過半年的光景,竟又要率兵回到北疆,和胡人打仗。


    雖然他之前說過,他們夫妻再不會分別,他在哪,她便在哪,可如今,她又怎麽能跟著他一道去...


    凝香撫上自己的小腹,甚至連自己也不敢相信,這個孩子竟會來的這樣快,她這個月的月事沒來,當下便是上了心,也不敢聲張,隻讓自己的貼身侍女請了個大夫來瞧,果真被告知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凝香喜極而泣,王妃有孕,天大的喜事,那大夫誠惶誠恐,趕著要去告訴老夫人,凝香忙止住了,隻想著等晚間梁泊昭回府,自己在和他說。


    若無北疆戰事,這個孩子的到來,自是讓人欣喜不已的,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懷上了,凝香定要留在京師安胎,夫妻兩人,又要分別。


    凝香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之前梁泊昭曾與自己說過,眼下並非要孩子的良機,興許說的便是這北疆戰事,也是她自己不聽話,偷偷將避子湯給停了,說到底,還是沒想到自己這身子居然能這樣快就懷上,簡直比第一個孩子還要快。


    一直等到天黑,梁泊昭終於回到了王府。


    凝香知道再過不久,他便要領兵回到北疆,這些日子都是忙著軍中的事,成日裏早出晚歸,偶爾晚間歇在軍營也是常有的事,他的身材依舊是高大魁梧的,許是大戰在即,他的神色嚴肅而冷漠,臉龐更顯得輪廓分明,堅毅淩厲了起來,可每逢見到自己,他的眉眼總是會變的柔和,將那抹淩厲掩下去不少。


    見到梁泊昭回來,凝香趕忙讓侍女將飯菜擺好,梁泊昭毫無胃口,諸事紛擾,壓在心頭,卻還是連吃了幾大碗米飯,瞅著丈夫的臉色,凝香一直都是閉著嘴巴,隻為他布菜添湯,服侍的無微不至。


    “自己怎麽不吃?”梁泊昭看了一眼妻子,聲音已經變得溫和。


    凝香這幾日都是吃不下東西,瞧著那一桌的佳肴,隻覺得胃裏隱隱的惡心,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方才剛吃過點心,晚上就不想吃了。”


    梁泊昭聞言,隻說了句;“往後點心少吃些,以正餐為主。”


    凝香答應著,見梁泊昭的心思也並不在這些飯菜上,他沉默著將食物吞進肚子,就連咀嚼時眉峰間也透著嚴峻之色,凝香心知他是在為戰事煩憂,而她更是不知要如何開口,去將孩子的事告訴他。


    待侍女將飯菜撤下,凝香親手端了蓋碗,服侍著丈夫漱了口,屋子裏隻剩下夫妻兩人時,凝香剛鼓起勇氣,想要把自己懷孕的事說出來,就聽得屋外腳步匆匆,管家的聲音已是響起;“王爺,趙將軍和陳將軍求見,人已經在書房候著了,您看....”


    梁泊昭皺了皺眉,眼前這情形,也實在沒工夫和凝香兒女情長,隻拍了拍妻子的柔荑,溫聲道;“自己早些歇息,晚上不必等我。”


    說完便是走出了屋子,向著書房走去。


    凝香看著丈夫的背影,想著腹中的胎兒,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


    梁泊昭這一走,當夜便是離開了王府,回到了軍營,之後又是一連幾日都沒瞧見人影。


    凝香畢竟懷過一次孩子了,明白前三個月胎象最是不穩,是以得知有孕後,每日便都倚在榻上靜養,想起再過幾日便是梁泊昭出征的日子,這一次又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心裏不是不悔的。


    上次有孕,也是丈夫在外打仗,凝香撫著自己的小腹,隻怕重蹈覆轍,那樣想跟著梁泊昭一塊走,也恨自己擅作主張,可一想起這般順利就得來了這孩子,一顆心就是軟了,即便與丈夫分別,等他回京後,自己能給他生個孩子,一切也都值得了。


    屋外的聲音打斷了凝香的思緒,就聽侍女恭謹的聲音響起,喊了聲;“老夫人。”


    凝香一驚,一雙美眸向著屋外看去,果真見梁母領了幾個仆婦走了進來。


    凝香見到她,剛要下榻行禮,梁母已是擺了擺手,免了她的禮,隻讓她躺下歇好。


    “有了身孕這樣的喜事,何苦藏著掖著,若不是我身邊的嬤嬤瞧見你的丫頭偷偷熬安胎藥,你是要瞞到什麽時候?”梁母劈頭蓋臉便是這麽一句。


    凝香見婆婆已經知曉,自知理虧,隻得輕聲細語的說了句;“兒媳也是這幾日才知道有了孩子,本想著等胎象穩固,在和婆婆說。”


    梁母打量著她的氣色,不放心道;“我已經讓人進宮請了太醫,你之前喝了那些避子湯,怎麽說懷就懷上了,也不知那些藥會不會傷著孩子?”


    凝香垂著眼睛,“娘,我已經將藥停了好一陣子了...”


    梁母眉心一跳,立時道;“這事兒泊昭知不知道?”


    凝香搖了搖頭。


    梁母蹙起眉頭,想起兒子的脾氣,不免歎道;“你倒是天大的膽子,他不讓你懷,你偷偷把孩子懷上了,他這些日子被北疆的事忙得焦頭爛額,這孩子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你也是,盡會給他添亂。”


    先前沒懷上孩子時,明裏暗裏,凝香也不知被梁母奚落了多少次,眼下好容易懷上了孩子,也還是要被婆婆訓斥,凝香一聲不吭,隻撫著自己的小腹,對梁母的話恍若未聞。


    直到宮裏的太醫趕到王府,梁母才將話止住,連忙讓禦醫給兒媳婦瞧瞧,禦醫把完脈,便是出聲恭喜,又說凝香身子孱弱,這怕這一胎會帶累母體,梁母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頭,凝香身子好壞她自然不理會,隻關心凝香腹中胎兒的情形,待從太醫口中得知胎兒尚好,並沒有滑胎之象,才算是放下心來,讓人好生送了禦醫出府,自己則是對著下人道;“去告訴王爺,就說他媳婦懷上了孩子,讓他抽空回府一趟。”


    凝香心頭一跳,脫口而出;“娘,相公軍中事多,咱們還是別去擾他,等他回來,兒媳親口和他說。”


    梁母瞅了凝香一眼,終是沒說什麽,隻讓凝香好好養著,自己則是離開了凝香的宅院,張羅著下人給凝香燉湯去了。


    梁泊昭回府時,臉色暗沉的駭人,他一語不發的闖進了後院,剛將門打開,就見凝香倚在榻上,在給他做著一件上衣,看見他回來,凝香頓時停下了手裏的活計,眼見著梁泊昭麵色鐵青,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她心裏有些慌亂,剛從榻上起身,就見梁泊昭已是大步走了過來,他的手捏住自己的肩頭,聲音裏是壓抑的怒意;“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瞞著我將藥停了?”


    “你都知道了?”凝香微弱著開口。


    王妃有孕,事關子嗣,禦醫自是不敢相瞞,從王府離開後便是徑自去了軍營,將凝香的情形盡數和梁泊昭說了個清楚。


    梁泊昭想起禦醫的話,眉心便是擰成了一個“川”字,瞧著眼前的妻子,眸心怒意洶湧,他從沒這樣生氣過,簡直恨不得將凝香捏碎在自己麵前。


    “我和你說過,等你將身子養好,再生不遲,你為何不聽話?”他竭力壓抑著,幾乎是低吼著吐出了這一句。


    凝香沒有吭聲,也不顧他一臉怒容,隻伸出胳膊,抱住了丈夫的腰,將身子貼在他懷裏。


    她總會用自己的柔情平息丈夫的怒火。


    梁泊昭眸心仍是氣的通紅,卻也狠不下心去將懷裏的小人推開,他揚了揚手,本欲拎開她的身子,可最終,那隻大手卻還是緩慢而僵硬的撫上了凝香的腰肢,將她抱在了懷裏。


    見丈夫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胸膛也不似方才那樣的急劇起伏,凝香知道他的怒火消散了不少,這才敢從他的懷裏抽出身子,握住他的大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停藥的,我自己也沒想到,這個孩子會來的這樣快,可他既然來了,咱們好好的等著他,好不好?”凝香聲音溫柔,小心翼翼的對著梁泊昭開口。


    梁泊昭剛要開口,凝香又是軟聲打斷了丈夫的話;“我知道相公擔心我的身子,可方才禦醫也說了,雖然眼下有了孩子,會帶累母體,可隻要我聽話,在府裏好好調養,總能保得母子平安的,等相公從北疆回來,我已經將孩子生下,這樣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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