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醒來時,壓根不知自己在哪,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身子卻是不住的晃動著,她隻覺得頸間劇痛,腦子裏有一小會的失神,才慢慢反應過來。


    她的心立時便被驚懼攥緊了,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她吃力的動了動身子,才察覺手腳都是被人綁住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凝香拚命的蜷起身子,直到察覺到自己的小腹依舊高高的挺著,肚子裏的孩兒無恙,狂跳不止的心才漸漸平穩了些。


    身下的顛簸仍在繼續,凝香終於分辨出自己原是在一輛馬車上,馬車飛馳,顛的她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般,凝香小臉蒼白,隻怕傷著孩子,她出聲喊人,直到嗓子都變得嘶啞,依然沒有人回應,凝香額前滿是汗水,隻得拚命的弓起身子,在顛簸襲來時,拚盡全力護住自己的小腹。


    一路也不知行了多久,到了後來,凝香終是撐不住的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就見有人一把抓起她的長發,將她從車裏提到了自己麵前,凝香睜開眼眸,就見眼前站著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一臉虯髯,高鼻深目,不似中土之人,一瞧就是北地的胡人。


    而在這男子身後,還跟了好幾個黑衣人,他們說的話是胡語,凝香並壓根就聽不懂,隻能看著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語速極快,卻怎麽也猜不出他們在說什麽。


    “你們是誰?”凝香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嘴唇也是幹裂的厲害,她虛弱到了極點,全身沒一處不疼。


    那男子許是見凝香麵色不好,皺了皺眉,對著身後的那些黑衣人吩咐了幾句,而後則是將凝香一把推回了馬車,接著“刷”的一聲抽出自己的佩刀,將凝香手腕與腳腕上的繩索割開,將一壺清水與幾塊饅頭一道扔給了她。


    凝香哪裏能吃得下去東西,她攥住了水壺,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些男人,又是問道;“你們要帶我去哪?我還懷著孩子,我不能坐馬車....”


    那些人隻是冷冷的盯著她,似是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麽,凝香漸漸絕望了,隻覺得漫天漫地的冷,不知何時,那馬車的門又被人給關上了,並且封死,車廂裏頓時漆黑的一片。


    凝香不知過去了多久。


    她強撐著,將那幾塊饅頭就著水壺裏的清水,一點點的吞進肚子,那饅頭又冷又硬,簡直跟個石頭似得。


    凝香吃完食物,便是緊緊的環著肚子,蜷在了一角,有淚水從眼眶裏湧出,都被她用手指拭去了,小腹時不時的傳來一股抽痛,凝香不停的撫摸著自己肚皮,一聲聲的呢喃;“孩兒別怕,爹爹會來救我們的...”


    話雖如此,淚水卻仍是越來越多,每當小腹疼痛一次,凝香的眼淚便是撲簌撲簌的掉個一次,她那樣的害怕,這個孩子已經快九個月了,還有不久就要出世,沒有人知道,她情願自己死了,也要保住這個孩子,若孩子有個好歹,她也是情願和孩子一道去了....


    到了晚間,馬車不知在何處停了下來,凝香近乎暈厥,待被人拉下車時,一雙胳膊兀自緊緊的環著自己的肚子,但覺有人捏開了她的嘴,將一碗濃黑的苦藥盡數給她灌了下去,她拚命的搖頭,卻終究抵不過黑衣男子的力氣,待那藥汁入喉後,她的眼淚一滴滴的滾了下來,她不知這藥是什麽,卻也能猜出來這些男子給她喝的,絕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見她憔悴如此,原先那個高鼻深目的男子終是開了口,生硬的吐出了一句中原官話;“這是保胎藥,你乖乖的和我們走,我們會保住你的孩子。”


    凝香不敢相信,可當她喝下那藥沒多久,腹中的抽痛便是漸漸褪去了,未過多久,便是傳來一陣清晰的胎動。


    她的孩子沒事!


    “你們是什麽人,到底要帶我去哪?”凝香情不自禁的後退。


    “帶你去見梁泊昭。”男子的話透著冷硬,提起“梁泊昭”三個字,眸底更是浮起一絲殺意。


    “你們要帶我去見相公?”凝香的身子輕顫著,繼而腦子裏仿似有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的眼睛裏浮過一絲驚恐,失聲道;“你們,你們是神鷹國的人!”


    那幾個胡人仍是一聲不響的盯著她,隻盯得她毛骨悚然,領頭男子不欲在和凝香廢話,一個眼神,便有人將凝香押回了車上,一行人借著月色,繼續向著北地趕去。


    官道。


    一行輕騎飛馳,當先一人一身錦衣,黑發束以金冠,襯著一張容顏更是英氣俊朗,但見他眉心緊蹙,胯下駿馬狂奔,他卻仍是嫌慢,不時揮著手中馬鞭,狠狠的落在馬臀上。


    一直到了驛站換馬,才算是得了兩分空閑。


    “王爺,此番侯府被襲,定北侯夫人被劫,皇上命咱們去將侯爺夫人追回,依您看,不知劫持夫人的,會是誰?”


    袁子闊趕了一夜的路,此時已是疲憊,眼底微有倦意,隻二話不說,將一壺清水盡數灑在自己麵上,待那清涼之感襲來,才算是恢複了精神。


    “若本王沒算錯,該是神鷹國的人。”


    “可屬下卻聽說....此次劫持定北侯夫人的,並不是旁人,正是定北侯的心腹!”


    袁子闊聽了這話,眉頭便是皺起,斥道;“定北侯正在前線殺敵,妻兒卻在朝廷的眼皮子低下被人擄走,爾等還有心思在背後妄議?”


    見王爺動怒,那侍從立時俯下身子,聲音卻更是壓低了下去;“王爺容稟,即便王爺深信此事與定北侯無關,可皇上...隻怕並未這樣想。”


    頓了頓,那人又是道;“王爺也心知皇上此次既派了王爺親自追拿,便是存了這心思,若一旦證實此次劫持的人與定北侯有關,便是坐實了定北侯有心謀反。正因有了反意,是以才不滿妻兒被朝廷軟禁,好將妻兒劫走,朝廷手中失去了這兩張王牌,日後他若舉兵,便是沒了後顧之憂。”


    袁子闊冷笑,道了句;“你別忘了,他那老娘還在京師,眼下還在侯府。”


    “王爺此言差矣,定北侯既存了不忠的心思,必定也是不孝,他隻顧念妻兒,不顧老娘,也不是沒有可能。”


    袁子闊拂袖,不欲在和此人多說下去,見驛官已是換好了馬,遂是撂下了一句;“此時多說無益,還是先將定北侯夫人救回,抓住了劫持的人再說。”


    說完,也不再看那侍從一眼,徑自上了馬後,一夾馬腹,駿馬頓如離弦之箭,頃刻間便遠去了。


    一眾將士自是急忙跟上,卷起陣陣塵土。


    凝香被關在那車廂裏,一路顛倒黑白,也不知天日,彼時早已入冬,越往北地,天氣越是寒冷,凝香時常凍得簌簌發抖,那幾個黑衣人曾往車廂裏扔了一床棉被,可仍是無法抵禦北地的嚴寒,凝香沒撐個幾日,便是病了,起先隻是著涼嘔吐,而後則是連安胎藥也喝不下去了,即便讓人灌下,沒過多久,也還是會吐出來,到了最後,甚至連膽汁都吐了個幹淨。


    眼見著她被折騰的奄奄一息,整個人都是瘦的不盈一握,隻有那個小腹高高的隆在那裏,神鷹國的人沒法子,隻得停了趕路,將凝香暫時安頓下來,這些人一路扮作客商,為了不引起邊境軍民留意,一言一行俱是小心謹慎,從附近請了個大夫,待大夫為凝香診治,開了藥方後,直接一刀將其殺害。


    凝香起了高燒,即便身上壓了幾床棉被,卻還是不住的發顫,就是覺得冷。


    那幾個神鷹國的人十分焦躁,可眼見著凝香的情形委實十分凶險,他們要的是活生生的母子,而不是要一具一屍兩命的軀殼,萬般無奈下,隻得耽擱了下去。


    直到這一日,袁子闊的人尋了過來。


    神鷹國的這幾人俱是萬裏挑一的高手,不等馬蹄聲近,幾人已是察覺被人發現了蹤跡,領頭男子一聲令下,頓時有人進屋去將凝香抱了出來,一行人剛欲啟程,袁子闊已是率著侍從,飛到眼前。


    袁子闊手握寶劍,男子因著星夜趕路,眼底已是熬得血紅,此時見到這一行人,更是氣血上湧,恨不得將這些人碎屍萬段,又見其中一男子懷中抱著一個纖柔孱弱的身影,凝神望去,正是定北侯夫人。


    袁子闊不在廢話,一聲令下,率著侍從直接殺了過去。


    神鷹國人雖是彪悍,但終是寡不敵眾,邊站邊退,袁子闊緊追不舍,步步緊逼,即使左肩被神鷹國人以利箭傷之,也仍是不見絲毫懼色,那股悍勇,竟是讓人心懼。


    見手下諸人折損大半,領頭男子情知大勢已去,單手將凝香接過,跨上駿馬便是向前奔去,餘下那幾個黑衣男子則是為其斷後,將袁子闊一行拚命纏住。


    袁子闊怒極反笑,黑發飛舞,浴血殺敵,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向著那領頭男子追了過去。


    凝香昏昏沉沉,迷糊中,就聽身旁有著刀劍相擊相撞的聲音,繼而,就聽一男子低聲慘叫,她的身子已是如同紙鳶,眼見著從駿馬上摔落下去。


    袁子闊眼眸一震,身子徒然淩空,單腳一點馬鞍,堪堪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接住了下墜的凝香,護著她一連在地上滾了幾番,方才穩住。


    凝香早已麵無人色,徹底暈了過去。


    “丫頭?小丫頭?”睿王拍了拍凝香的小臉,見她絲毫沒有反應,眉心不由緊蹙,伸出手探上凝香的手腕,但覺她脈息微弱,自是再也管不了旁的,一個橫抱將凝香抱在懷中,疾馳而去。


    “相公...”凝香即便在昏睡中,也是不安分的,夢裏全是廝殺,全是鮮血,她的雙手徒勞的抓著,直到一雙溫潤有力的大手扣住了她的手指,才讓她的心漸漸的踏實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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