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瞧後,又是叮囑了一番,隻道離生產也不過還剩下一個多月,這些日子凝香最好還是躺在床上靜養,等閑不要妄動,將孩子保到足月即可。


    凝香自然乖乖的聽話,那日見紅,將她嚇得三魂沒了六魄,甚至不敢去想,若這個孩子有個好歹,她該如何和梁泊昭交代。他心心念念的兒子,她要是沒為他保住,真是在無顏再見他了。


    董母這幾日都是伴著女兒,和凝香住在一個屋子,好悉心照料,瞧著女兒尖瘦的小臉,夫君又不在身邊,自個也是千難萬難,辛辛苦苦的保著胎,她那婆婆卻連看都沒來看一眼,董母每逢想起,心裏也是氣恨,忍不住要暗暗罵梁母一句,老毒婦。


    這一日,凝香倚著軟枕,剛吃下一碗粥,就聽崔嬤嬤從外頭走了過來,對著她道;“夫人,紅妝姑娘來了,在外頭求見。”


    “紅妝?”凝香驟然聽到這個名字,有片刻的怔忪,她這些日子除了思念丈夫,餘下的心思便都放在腹中孩兒的身上,已是許久不曾想起這個人,此時聽崔嬤嬤一說,念起她畢竟是安秀的妹妹,隻輕聲道;“嬤嬤快請她進來。”


    京師裏的人都知道紅妝是梁泊昭親自認下的義妹,即便侯府如今已被禦林軍包圍,但不知紅妝是使了什麽法子,竟然沒人攔著,讓她進了侯府。


    見到凝香,紅妝臉上依舊是淡淡的,隻微微福了福身子,瞥了一旁的崔嬤嬤,道;“紅妝有幾句話想與夫人說,嬤嬤若無事,去屋外候著如何?”


    崔嬤嬤看了凝香一眼,見她微微點頭,又想著有自己守在屋外,晾這紅妝也做不出什麽幺蛾子,當下便是退了出去,並將門輕掩上。


    “這是睿王命紅妝給夫人送來的安胎藥,此藥是宮中聖品,外間即使是手捧千金,也難求的。夫人如今胎象不穩,用這藥最好不過了。”


    紅妝取出一個檀木盒子,打開,裏麵便是整整齊齊的擺了十餘粒藥丸,烏沉沉的,透著淡淡的藥香。


    “睿王?”凝香聽到這兩個字,心裏頓時一緊。


    紅妝頷首,徐徐出聲;“王爺說,上次在宮中,是他害的夫人清譽受損,若登門謝罪,不免會讓傳聞愈演愈烈,如今聽聞夫人身子欠安,便特意送來這安胎聖藥,還請夫人笑納。”


    凝香惴惴的看著那一盒藥丸,卻實在想不出睿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若要她吃下這些藥,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的。


    “夫人若信不過睿王,也可請大夫將這藥細細瞅了,夫人在決定要不要吃。”


    紅妝麵色恬靜,說完後又是行了一禮,“夫人有孕在身,紅妝便不打攪夫人歇息了,紅妝告退。”


    紅妝說完,不再看凝香一眼,施施然離開了侯府。


    凝香瞅著她的背影,腦子裏還是懵懵的,看著那藥,美眸中滿是疑惑,直到太醫來為她請平安脈時,她終是將那藥丸拿了出來,請太醫看上一看。


    如紅妝所說,太醫隻道此藥為安胎聖品,就連宮裏也是罕見,一日一粒,定能保得腹中孩兒無虞。


    凝香聽著還是有些將信將疑的,隻將那藥收好,平日裏還是隻喝府裏熬好的安胎藥。一日日的過去,胎動越發頻繁,隨著腹中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凝香更是不堪重負,手腳都是腫的,每日裏就連起床也不能,須得嬤嬤扶著,才能坐起來倚上片刻。


    而從北疆傳來的消息,隻道梁泊昭已經統軍與神鷹國開戰,雙方各有死傷,一時之內難以分出勝負,時有捷報,也有噩耗。勾的凝香一顆心絞來絞去,生怕戰場上刀劍無眼,梁泊昭會受傷。


    京師下了場雪,隨著這場雪一道而來的,便是前線大捷的戰報,梁泊昭於北疆禹州灣大敗神鷹國騎兵,殲敵萬餘人,俘虜神鷹國大將,逼得神鷹國大軍不得不後退三十餘裏,消息傳來,龍顏大悅,賞賜流水介的湧進了定北侯府,凝香對那些金銀珠寶並不上心,關心的隻是梁泊昭的安危,而傳信的人隻道侯爺一切安好,夫人不必憂心,其他的倒是一個字也沒多說。


    凝香吃力著撐著腰,不得不靠在軟墊上,聽得梁泊昭平安,才算是舒了口氣。


    此戰大捷,皇上不免起了好勝之意,當即下旨,命梁泊昭乘勝追擊,務必要將神鷹國一舉殲滅。


    夜漸漸深了。


    赫連灼已是統兵回到了大赫。


    收到神鷹國的密信,男人雙指一夾,將那張薄薄的紙張取了出來,掃了一眼,便是一記嗤笑,順手將那信扔到了火爐裏,任由它灰飛煙滅。


    “王爺,神鷹國這一次吃了敗仗,梁泊昭在北疆素來又是威信極高,恐怕這一仗,神鷹國是凶多吉少。”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上前,對著赫連灼恭聲道。


    赫連灼坐了下來,王座上墊著厚厚的虎皮,讓人感到舒適,他揚了揚眉,低聲冷笑:“咱們大赫如今可真成了搶手的香餑餑,神鷹國在信裏求我大赫出兵相助,並以萬金相贈,若等日後打退大齊,更是將漠北草原拱手相讓。”


    “神鷹國此舉,委實是讓人心動,不知王爺有何打算,是否要出兵相助?”


    “出,為何不出?”赫連灼眼眸精亮,抽了抽唇角;“大齊忒也小氣,本王不過是問他們要一個女人,也至於這般推三阻四,即便神鷹國這次不曾開口相求,本王也決定出兵,與神鷹國聯手,將梁泊昭打個措手不及。”


    最後一句,已是透出嗜血般的凶狠。想起在大齊的所見所聞,赫連灼心潮起伏,大齊的皇帝,大臣,包括京師的那些男子,無不是身嬌體弱,一個個保養的跟個娘們似得,可就是這群男人,卻擁有著這世上最為富饒的土地,他們有最美的女人,最甘醇的美酒,而大赫的勇士們,卻在忍饑挨餓,在這塞外的風霜之地過著饑寒交迫的日子。


    如何能忍?


    “王爺,梁泊昭善於用兵,又曾駐守北疆多年,對周遭地形極為熟悉,就連他麾下的那些精兵也是將他奉若神明,若無萬全的把握,屬下覺得王爺還是別趟這樣渾水,任由神鷹國與大齊廝殺,我大赫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更好?”


    “嗯,”赫連灼淡淡頷首:“你說的也有道理。”


    赫連灼沉思片刻,終是微微一笑,眼睛裏有凶殘之色閃過,“有這麽一人,我竟是給忘了。”


    “王爺所指的,不知是...”


    赫連灼大手一揮,哈哈笑道;“就是梁泊昭在大齊的娘們,本王那日在宮中,親眼見著梁泊昭對那娘們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又聽說那娘們有了身孕,怕是眼下也八成到了產期,本王修書一封,去告知神鷹國,至於怎麽做,就是他們的事了。”


    北疆,定北侯軍營。


    “侯爺,皇上命咱們乘勝追擊,務必要將神鷹國一舉殲滅,您看...”趙雲平立在下首,出聲詢問。


    梁泊昭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案桌上輕叩著,發出“篤篤”的聲響,他的聲音低沉,卻透出堅決;“神鷹國素來狡詐,咱們雖大勝了一次,但也決不能掉以輕心,若貿然追擊,深入敵軍腹部,隻怕會中了神鷹國的詭計。”


    “屬下也是這樣想,可皇上那邊,咱們又要如何解釋?”


    梁泊昭眉心也是微微的擰了起來,雖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可眼下是皇上親自下旨,梁泊昭若不出軍,便是公然抗旨,按例,哪怕是削爵砍頭,都不為過。


    梁泊昭搖了搖頭,沉緩道;“我會上書一封,將北疆戰事盡數說與皇上知曉,皇上若要怪罪,等這場仗打完,我回京聽憑發落便是。”


    “侯爺不必妄自菲薄,”驀然,就聽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繼而帳簾被人掀開,露出一道頎長英氣的身影。


    永寧一身戎裝,長發高挽,眸心從容,北疆的風沙令她原本吹彈可破的肌膚變得粗糙了,卻更透出幾分堅毅,她進了主帳,隻依著軍中的規矩,對著梁泊昭行了一禮,而後道;“侯爺盡可按戰術行事,不必貿然追擊,若他日父皇問起,永寧自是會將侯爺的苦衷說與他知曉,絕不會讓君臣間生出不必有的誤會。”


    聽了這一句話,梁泊昭麵色不變,一旁的趙雲平倒是神情一鬆,對著永寧俯身道;“那便多謝公主了。”


    永寧清瑩的眼珠冰冷的像琉璃珠子,除卻看向梁泊昭時,會有一絲絲的溫融,看向旁人時,都是沉峻而淡然;“趙將軍客氣了,這是在軍中,將軍大可將‘公主’二字除去,喚我永寧便可。”


    “屬下不敢。”趙雲平連忙退後幾步,俯下身去。


    見梁泊昭唇線緊抿,並無開口的意思,永寧掩下雙眸,隻拱了拱手,轉身退出了帳子。


    待她走後,趙雲平眉心似有隱憂,對著梁泊昭道;“侯爺,您就由著永寧公主在北疆待下去?”


    梁泊昭這才開腔;“她手中有皇上禦賜的令牌,以監軍為名,我沒理由讓她回京。”


    說完,男人又道;“她若想留在這裏,隻管留著,權當看不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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